小豬這下愁了,開越野車的司機都拉上客了,剩下的全是400塊一天的小轎車,車窗連防曬膜都沒有貼。
找不到車,三位女生就只得多住兩天,她們倒沒覺得有什麼,熱心腸的小豬卻急了,怪自己沒協調好,浪費了人家的時間和金錢。
晚上,單橋開著三輪車,拉了幾大口袋蔬菜和肉回來,仍是黑色背心與沙灘褲的裝扮,一進院子就被小豬攔住。
“單哥,今天咱這兒來了三個姑娘,想走西段環線,行程八天,打算找輛越野車。”
“嗯。”單橋將食材扔廚房里,順手點了支煙,“你幫她們聯系。”
“我沒人能聯系了!”小豬二十出頭,咋咋呼呼一小伙子,干活勤快,手腳也干凈,唯一的毛病是熱心得過頭,“有越野車的司機都走了,最早也得后天才能回來,她們只能在咱們這兒多住倆晚上。”
單橋吐出白煙,沉聲一笑,“你能跑西段環線的話,就開我的車帶她們去玩兒。”
“那哪行?”小豬連忙擺手,“我那技術,別的不敢保證,只敢保證把你那霸道栽山溝子里。再說,我要走了,就只有阿貴一個人給你干活了。”
單橋說:“那就只能讓她們先住著了。”
“要不這樣吧,單哥,你問問小船?”小豬說:“小船自己那車雖然不行,但他開你的沒什麼問題吧?哎對了,小船這都好久沒來咱們這兒了,他別是去幫‘沙漠之鷹’跑活了吧!”
“沙漠之鷹”是遠城另一個青年旅舍,位于城中心,地盤比“有海”大,開的時間也比“有海”長,但大概是老板不夠有個性,口碑始終比不上“有海”。
“他很久沒來了?”單橋問。
小豬驚訝,“你不知道?”
單橋微蹙起眉,“我有義務知道?”
單橋是那種痞中帶著正氣的長相,輪廓鋒利而深刻,眉心稍稍一皺,就散出凌厲威勢。
小豬不怕他,卻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小船不是你小弟嗎?他沒事兒就來咱們這摘葡萄吃,還給你做白糖番茄來著。我以為你知道他挺久沒來了。”
“沒那麼熟。”單橋把菜從口袋里拿出來。
“他說你是他哥來著……”小豬有眼力見兒,瞄了幾眼索性轉移話題:“單哥,今晚你親自下廚啊?做啥?”
單橋的手藝是“有海”的一絕,網友們的遠城攻略都寫著——有機會住“有海”的話,一定要嘗嘗老板做的菜,不管他做什麼,吃就對了!
可惜單橋不是經常下廚,偶爾做一桌,不賣,只跟客人們收個材料費。
晚上,小豬和阿貴將單橋做的六菜一湯端上桌,客人們早就圍坐等待。
單橋不愛湊熱鬧,一個人提著鹵菜和稀飯去屋頂。
屋頂晾著客人們自己洗的衣服,但有一小塊兒是他的地盤,一躺椅一木桌,一絲灰塵都沒有。
西北的天空干凈,往躺椅上一睡,就看得見漫天星辰。
這本該是個寧靜的夜晚,單橋卻感到一絲煩悶。
他很清楚這煩悶是因為什麼。
——小船都好久沒來咱們這兒了吧?你不知道?
他閉眼輕捏眉心,眼前是那個一臉兇相,卻對他一口一個“哥”的小孩。
小豬不說他都沒注意到,葉小船已經好一陣沒來“有海”煩他了。
一周前的半夜,葉小船發了條信息來,是段語音,他早上才看見。
葉小船說:“哥,你睡了嗎?”
他沒理,葉小船后來也沒繼續發。
他們的對話框里左右極不平衡,左邊豐富右邊稀少,葉小船什麼都給他發,路上的風景、跟驢友一起吃的飯、遇上的傻丨逼、笑得露出整齊白牙的自拍照。
除了正事,他很少回復。
可他們之間幾乎沒有正事。
或者說,真遇到正事了,葉小船反倒會“啞火”。
天上閃過一顆流星,單橋沒看見,
此時他正看著手機,視線落在最后那條語音上。
“哥,你睡了嗎?”
單橋往上劃了幾下,這是唯一一條發自半夜4點的消息。
他吁了口氣,站起,撥出一個號碼。
那邊沒過多久便接了,“單哥!”
單橋左手搭在屋頂的欄桿上,聲音飄入夜色里,“葉小船最近在干什麼?”
那邊明顯一驚,支吾道:“小船啊……”
“他犯什麼事兒了?”
“沒有沒有!小船沒犯事兒,就是內個……”
“什麼?”
“小船他不讓我告訴你啊!”
單橋半瞇著眼,低沉的呼吸聲傳入收音孔。
那邊立即道:“小船前陣子跑北段環線,開的是他那輛二手桑塔納,單程,開了三天,把客人送去拉魯加鎮之后就自個兒回來。小船沒拉回程客,就想趕個路,結果疲勞駕駛,加上又是半夜,車在忒叉山口出了個車禍……萬幸的是沒傷著要害,就一個腦震蕩加多處軟組織傷。不過,哎……”
單橋道:“說完。”
“單哥你知道,那條路本來就不好開,半夜呼救都沒人應的,小船在車里等到天亮才獲救。挺可憐的。要不你去看看他吧?”那邊想了想,改口道:“算了,他不想你知道。”
“單哥?”小豬從葡萄架下撐出半個身子,“你要出去?”
單橋沒答,摩托在小巷里轟隆穿過。
遠城人民醫院。
旅游旺季,醫院也人滿為患,葉小船住的是條件最差的十二人間,親友探病時間還未結束,病房里空氣混濁,吵得人心煩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