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橋的霸道卻沒怎麼拉過客,平時開得也少,他買菜拉貨時開三輪車,在城內辦事就騎摩托。反正遠城小,三輪車能隨便來個環城游。
葉小船立即反應過來,“哥,不騎摩托?”
單橋沒說話,換了身出門的衣服就推開鐵門走了。
葉小船連忙將剩下的餅塞嘴里,洗臉漱口后追了上去。
遠城靠近邊境,偶爾有突發情況,不那麼安全,各家各戶都有鐵門,大多數旅舍還有安檢設備。像“有海”這樣有大院子的旅舍,都是一扇大鐵門中間套著一個小鐵門,大鐵門上有防止攀爬的尖刺,上方還有鐵絲網。平時大鐵門不開,進出都走小鐵門。小鐵門下頭有個坎兒,葉小船追得太急,右腳在坎兒上磕了一下,險些栽跟斗。
站穩之后他突然泄氣地想,自己好像永遠都在追單橋,從丁點兒大追到現在二十二歲,從西南內陸的小城市追到西北邊境的小城市,淌過比雨季河水還渾濁的時光,從來不敢停下半步。
因為單橋不會停下來等他,他們之間的距離取決于他跑得快還是慢。
快的時候,勉強能夠著單橋的衣角。
慢的時候……
他連單橋的背影都看不到。
單橋拉開駕駛座一邊的車門時,葉小船在副駕外喘氣。
“跑什麼?”單橋輕皺起眉。
葉小船看不見單橋的眼神,因為單橋此時已經戴上墨鏡。
墨鏡里有他的影子,模模糊糊的,但看得出狼狽。
能不狼狽嗎?一大早被叫起來,早飯沒吃安生,出門差點摔一跤,捂著胃跑了整整一條巷子。
他還是個傷號呢。
葉小船有點兒想吐。
但這時別說吐,就是有干嘔的舉動,都很不合適。
他難得坐一回他哥的霸道,不想弄得滿車都是油餅味兒。
“哥。”葉小船白著一張臉回頭喊。
“說。”單橋好歹沒繼續不理他。
“等我一分鐘。”葉小船指了指路邊的白楊樹,“我去喘口氣兒。”
單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葉小船趕緊跑開,背對霸道,一邊揉胃一邊歇氣。
馬路對面跑來一條黃色土狗,也跟白楊樹下喘氣。
葉小船瞪著土狗,土狗也掀起眼皮瞧他。
都很兇,都帶著“你看你媽”的意思。
葉小船忽然不喘了。
他想起一件事,那事挺久了,久到早該忘記。但他每次想起,心里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當年他追著單橋跑,把單橋當做天,別人罵他——葉小船,你賤不賤啊?你他媽就單橋養的一條狗吧!
他當即反駁,將對方打得鼻血橫流。
可他說的是——單橋沒有養過我!
后來他后知后覺地想明白了,自己最該說的應該是——你他媽才是狗!你他媽才賤!
土狗歇夠了就晃著尾巴往巷子里跑去,看樣子是去旅舍里討食。
葉小船被往事弄得有點煩,也感覺不到胃的不舒服了,沉著臉走回車邊,上車前刻意聞了聞自己的手臂。
沒有汗味,沒有油味。
只有單橋房間里蚊香的余味。
單橋沒進醫院,將葉小船放在醫院門口。
葉小船有些猶豫地張了張嘴。
單橋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道:“輸完液自己回去休息。”
這意思就是“我不來接你”。葉小船有個很小的吸氣動作,笑道:“好,那哥,我進去了啊。
”
霸道車窗合上,沒多久就消失在拐角。
葉小船在路邊斜著身子望,連車的聲音都聽不見了,才獨自朝住院部走去。
傷號病號輸液大多集中在上午,葉小船輸了一瓶又一瓶藥,其間護士來給他做了住院的例行檢查,能回家時已經過了飯點。
病房里飯點格外熱鬧,各種菜香混合在一起,又油膩又刺鼻。
葉小船從來不在病房吃飯,因為整個病房,就他沒家屬送飯。
別人有雞湯魚湯鴿子湯,他頂多有周昊花十塊錢買來的炒飯。
離開醫院時,葉小船肚子叫了幾聲。
他忍著餓跳上一輛火三輪,說要去“有海”。
他想,說不定單橋做了菜。
可回到旅舍,他才知道,單橋根本沒回來。
冰箱里冰了一夜的白糖番茄還在,單橋一口都沒有動。
葉小船咧了下嘴,端著搪瓷缽坐在葡萄架下,一勺一勺往自己嘴里塞。
“小船,你沒吃飯啊?”阿貴來了,“我給你煮碗面?”
“不用。”葉小船站起來,頭一揚,將剩下的番茄全吃了,那些酸酸甜甜的玩意兒滑進食道,凍得他一個激靈。
白糖番茄不管飽,但他沒了胃口,胸口那塊兒像有什麼東西給堵著,不舒服,卻比空蕩蕩的時候踏實。
上到樓頂,葉小船將單橋沒洗的衣服全都丟進盆里,蹲在太陽底下搓洗。
他自己的破租屋亂七八糟,但每次來單橋的住處,不管是旅舍這個,還是另一個,只要單橋不在,他都會把臟衣服洗了,把桌椅柜子擦干凈。
他能幫單橋做的事不多,能做一點算一點,不管單橋高興不高興,反正他高興,他樂意。
第4章 哥 來電
“有海”一天里最安靜的是下午,客人要麼已經離開,要麼還沒辦理入住。
阿貴在葡萄架下打瞌睡,小豬仍然是最勤勞的一個——剛做好客房清潔,就開著單橋的三輪車去買菜,哼歌的聲音差點壓過了三輪車的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