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橋看著被掀起的屋頂、淌著水的門,眸色漸漸變沉。
葉小船用力地笑著,“我明天就跟房東說一聲,找人來修好。這種房子很好修,鐵皮一蓋回去就完事兒。”
單橋轉身,再次看著他。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是因為頭痛,但單橋的到來讓他像打了封閉般忘記疼痛。
單橋沒有進屋,視線往車子方向一遞,“上車。”
拉開副駕的車門時,葉小船猶豫了,他現在臟得厲害,手臂上蚊香的余味沒有了,說不定滿身汗臭。
單橋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站著干什麼?”
“哥,你等我一下。”葉小船說:“我去換身衣服。”
說完不等單橋回應,葉小船就想往屋里跑。
“站住。”單橋說,“回來。”
葉小船果然就站住了,“我……”
單橋在車里看著他,“上車,別的事天亮再說。”
霸道駛出輪胎廠,沒有去旅舍,直接開到了遠城市人民醫院。
“發燒了。”住院部的值班醫生在給葉小船檢查之后道:“怎麼搞成這樣?十二人間環境不好,你們想回去住,行,但你們這回去又是淋雨又是受傷,搞什麼啊?”
這話是對單橋說的。
葉小船身體已經很不舒服,可一聽醫生數落單橋,眼神立即兇悍起來,“是我忘了醫囑!”
醫生愣了一下。
單橋右手按在葉小船肩上,有個在外人眼中不太明顯的捏壓動作。
但葉小船清楚地感覺到其中的力道與壓制。
葉小船立即不說話了。
“現在該怎麼處理?”單橋問。
大概是單橋身上有種特殊的氣場,這氣場令他顯得冷酷,甚至冷血,醫生在接觸到他的視線后,不再抱怨,說:“輸液,處理身上的傷,觀察,天亮后還要再檢查一次。
”
單橋點頭,“麻煩你。”
這時六人間剛好空出來一個位置,葉小船情況不太好,于是被轉移到了六人間。一切手續辦妥時,天已經快亮了。
單橋不在,葉小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醫院外的早餐攤位天不亮就擺出來了。醫院里的病人與醫生使盡渾身解數求生,這些早餐小販其實也一樣——他們只能一天出攤早過一天,否則有限的地盤就會被競爭者占據,不在規定的地盤擺攤就會被趕走,做不成生意就賺不到養家糊口的錢。
太早了,客人稀少,單橋獨自坐在一張桌子邊,一邊喝粥一邊吃牛肉包子。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攪亂了很多人的生活,他原以為回來會看到葉小船睡在席子上,可事實卻是,葉小船正坐在失去屋頂的鐵皮屋里。
他若是留在牧民的帳篷里,或者沒有給葉小船打電話,葉小船說不定就會像出車禍那天一樣,獨自等到天亮,再獨自前往醫院。
這孩子……
單橋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香菇牛肉和小米粥是打包還是在這兒吃?”滿臉褶子的老板粗著嗓門問。
“打包。”單橋付了錢,提著外賣盒往住院部走。
葉小船沒有躺在床上,扶著輸液架坐在走廊上,和站在石墩子上一樣焦急地張望。
“頭不痛了?”單橋將包子扔到他懷里,粥放在長凳上。
這話沒有多少感情,葉小船聽出幾分不耐煩。
也對,莫名其妙忙了這麼大一夜,任誰都會不耐煩。
葉小船輸著液,半天沒能解開塑料袋。
單橋在一旁看著,沒有幫忙的意思。
葉小船偷偷看了看單橋,低下頭,嘴和右手并用,終于將結解開。
他昨天該吃晚飯時在修車廠跟人討價還價,回到破租屋忙上忙下,餓過了頭,沒有吃飯,而中午吃的那份白糖番茄早消耗了,這時他胃里空得厲害,但其實不太吃得下東西。
“為什麼回去?”單橋問。
“我去賣車,修車廠離我那兒近,我賣了車就順便回去拿換洗衣服。”葉小船如實道:“桑塔納修不好了,我賣了四千塊錢,打算再攢一攢,夠了就再買一輛二手車。”
單橋沉默著,忽然冷漠地笑了一聲。
葉小船拿著包子的手一頓。
單橋說:“你可以換種方式生活。”
第6章 葉小船那時候還不叫葉小船
葉小船將包子一個接一個塞進嘴里,狼吞虎咽,然后單手端起小米粥,剛喝一口,就被嗆得咳嗽。
他的臉脹得發紅,眼白也充了血。
他胡亂抹著嘴,沖單橋笑,“哥,你開什麼玩笑啊?我一沒學歷,二沒手藝,就會開個車,不拉客了你讓我去干什麼?打架倒是在行,可打架又營不了生。我總不能蹲在路口收人保護費吧?”
單橋沉著臉,目光冷淡。
“哥,我沒事兒,真的。”葉小船用力扯著唇角,讓自己看上去沒心沒肺,最好是吊兒郎當,“我就想給住你那兒的游客當司機,跑一趟雖然辛苦,但現在干什麼不辛苦呢?你開旅舍不辛苦嗎?我昨天去修車廠,發現他們干修車這一行也辛苦,從早上工作到半夜,還要應付傻丨逼客人。我沒他們辛苦,賺得還比他們多。”
葉小船嘰里呱啦說一通,語速很快,邏輯也不是那麼通暢,說到最后他自己都搞不懂想表達什麼,可兩瓣嘴皮子就是不敢停下來,唯恐一停下來,他哥又要跟他說——你換個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