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雪車快不起來,單橋開著霸道跟在后面,數次給葉小船打電話,都無法接通。
在進入林區時,除雪車遇到了一些麻煩,積雪太多,海拔又陡然提升,路況極其糟糕。
開車的是個二年兵,急得滿頭大汗。單橋見勢不對,讓班長幫忙開自己的霸道,跑去除雪車,將二年兵換了下來。
他在部丨隊待了八年,這種路不知道開過多少回。
除雪車在狂風與飛雪中勇往直前,仿佛在天地間撕開了一條生的通道。
葉小船叫金岷海別睡,自己卻快睡著了。
他的眼皮總是撐不開,身體越來越冷。
就在不久前,他將車里僅剩的熱水拿給了王逅。王逅靠這口熱水,終于緩過一絲氣。
好歹是個司機,自己還沒死,就讓客人死了,丟人。
葉小船這樣想,這些人是自己在“有海”拉的,要真回不去了,也不知道別人怎麼議論單橋。
“又給你惹麻煩了。”葉小船苦笑,嗓音已經低得比雪落的聲音還輕。
忽然,金岷海撐起身來,“小船,你看那兒,是不是有光?”
人在快要落氣時容易產生幻覺,葉小船努力眨眼,確實看到光了,卻分不清是真的光,還是自己和金岷海都快死了。
“有人來了!”王逅急切地喊道:“我看到了!有車!有人來救我們了!”
葉小船下意識緊抓住手機。
光芒越來越近,越來越盛大,與光芒一同傳來的是粗糲的叫喊。
葉小船費力支起身,看到一輛體積龐大的作業車,還看到有身穿迷彩的人向自己跑來。
邊防部丨隊。
得救了。
王逅已經推開車門沖了下去,后座的其他幾人也跟著下車。
葉小船將物資都讓給了別人,這會兒實在是沒什麼力氣了,雙眼費勁地看著濃烈的光亮,終于松了口氣。
這些人不會死在雪天里了,他沒有害死人,“有海”也不會受到牽連。
“小船?小船?”金岷海說:“你是不是動不了了?”
“沒事。”葉小船搖頭,眼睛被光芒刺得生痛,眼睫被生理性眼淚暈濕。
忽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作業車駕駛座一邊跳了出來,正快步在雪地上奔跑。
跑得比打頭的那幾個穿迷彩的人更快。
這一瞬間,葉小船的胸膛好似被什麼東西壓緊,緊得他難以呼吸。
他哥的身影,他怎麼會認不出來呢。
可他難以相信,來救他的會是他哥。
可如果不是他哥,還會有誰?
只有他哥知道,他被困在力塔克。
單橋拉開車門,風雪頃刻間灌入車中。
葉小船通紅的雙眼迎著冰涼的雪和刺骨的風,卻一瞬都不愿意眨。
然后緩緩地,他伸出凍得發木的手。
“哥……”
你來救我了。
第16章 他在單橋懷里
氈房里生著炭火,溫暖得讓人出汗。
守邊員本質上都是牧民,送來一碗碗剛燒好的羊奶。
王逅幾人圍在木桌邊,個個都是劫后余生、大難不死的模樣。
金岷海端著羊奶沒喝,想跟守邊員打聽葉小船怎麼樣了,但語言不通,對方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隔著一段距離,還有幾個氈房,金岷海想去那些氈房里找葉小船,卻被守邊員攔了下來。
王逅在里面喊:“你別出去了,這里是少數民族的地盤,人家不讓你亂走動,你就別亂走動。抱走葉小船那人你沒看到嗎?一看就是葉小船的熟人。
哪還犯得上你瞎操心啊?”
金岷海皺了皺眉,只得暫時回到木桌邊。
王逅說的那人他看得比王逅還清楚,葉小船叫那人“哥”,駕駛座的門一打開,葉小船就伸手去拽對方的軍大衣。
那人鋒利的五官與輪廓極有壓迫感,氣質冷硬,目光如刀,什麼都沒說,甚至沒有以眼神回應葉小船,更沒有看旁人,直接從駕駛座上將葉小船抱了起來,走入飛舞的雪中。
這幾天相處下來,金岷海差不多摸清了葉小船的性格——非常抗拒肢體接觸,與所有人保持心理距離,不信任任何人,不愛說話,本性善良,但脾氣很差,即便遇到困難,也不會輕易表露。
這樣的葉小船,居然向那人示弱,語氣神情皆是依賴,還任由對方抱走。
雖然葉小船喊的是“哥”,但金岷海并不認為那個高大冷沉的男人是葉小船血緣上的兄長。
很有可能,那就是葉小船每晚發照片,然后愣愣等待,卻總也等不來回應的人。
想到這里,金岷海的眉心蹙得更緊。
幾十米以外的另一間氈房,單橋正在和一名中年守邊員交流。他們說的是哈薩克語,葉小船聽不懂。
從力塔克回來的路上,葉小船半躺在霸道的副駕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毛毯。
路途漫長,雖然直線距離沒多遠,但在極端天下起即便是霸道這樣的車也只能小心緩行,單橋的意思是讓他去后座躺著睡一覺,他怎麼都不肯,一定要坐副駕。
單橋沒有堅持,去另一輛車上找一同趕到力塔克的守邊員要了一條毛毯。
當時車里還有其他人,葉小船心里有很多話——后怕、慶幸、委屈、想念——所有都與單橋有關,卻不能說出來,只得眼巴巴地望著單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