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船幾乎屏住了呼吸。
須臾,單橋將被子抖開,“冷就過來。”
葉小船發出一聲低沉的驚呼。
單橋已經拿起他的被子,將兩張被子疊到了一起。
他立即鉆到單橋的墊子上。
兩張被子一壓下來,頓時暖和了。
但更多的暖和卻不是被子帶來的,而是單橋的體溫。
葉小船成年后第一次這麼近地挨著單橋,心臟跳得飛快,好像即將從胸膛里蹦出來。
他害怕單橋聽到他那充斥著整個聽覺的心跳,悄悄將身子往下挪,臉頰碰到單橋的肩膀時,已經灼熱得不像樣。
單橋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還冷嗎?”
葉小船搖搖頭。
單橋整理葉小船背后的被子,手臂自然而然圈在了葉小船身上。
葉小船從未這般緊張過,想說話,又生怕情緒激動時口不擇言。
“睡吧。”單橋說。
葉小船在攀上巔峰,又逐漸平復的心跳中睡著了,醒來時天窗已經打開,雪后干凈的陽光傾瀉而下。
他睜開眼,看見自己正與單橋相擁而臥。
單橋摟著他,他在單橋懷里。
他處在下方,一動不敢動,一旦單橋醒來,他這場“夢”就結束了。
氈房外傳來守邊員們說話的聲音,還有高亢嘹亮的歌聲。
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這片邊疆的人,好像總是那麼快樂。
葉小船再三觀察,確定單橋還在熟睡后,將臉沉了下去,輕輕吻在單橋的胸口。
第17章 你看到那只鷹了嗎
“葉小船。”
單橋醒了,一手支在身側,一手將葉小船推開。
這道力并不重,但葉小船身子一歪,僵硬地跌在沉重的被子里,神情緊繃到極點,辨不出是慌張還是害怕。
還是難過。
單橋似乎沒有睡好,眼中泛著些疲憊,垂著眼瞼睨了葉小船片刻,由榻上離開。
單橋掀起門簾的一刻,地上亮得刺眼的雪光和干冽的冷風剎時灌了進來,葉小船即便立即別開臉,眼球也被刺得發痛。
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兩個人的被子里,漸漸從最初的僵硬中緩和過來,然后打了個激烈的顫,不由自主將雙腿縮起來,用手圈住,接著將臉埋進膝蓋里。
被發現了。
那麼小的一個動作,還是被發現了。
葉小船肩背上滲出一片冷汗,汗水將貼身衣服浸濕,背上很快變得黏膩冰涼。
他其實知道單橋會醒。
單橋是當過兵的人,在部丨隊待了八年,警醒程度遠非常人可比。
別說是在野外的氈房里,即便在百葉小區,在“有海”,單橋也會在出現任何風吹草動時第一時間醒來。
他在賭。
賭單橋會縱容他,默許他,就像容許他留在自己身邊一樣。
可是單橋沒有。
是他在單橋昨夜的照顧中得寸進尺了。
外面的歌聲更加嘹亮,伴隨著馬蹄聲與鷹鳴。氈房里卻安靜極了,只有呼吸聲與陣陣心跳。
葉小船松開一只手,緊緊抓住身側的被角。
胸膛像一座堅硬的冰窖,心臟在這冰窖里垂死掙扎,每一次跳動都撞出激烈的痛與刺骨的冷。
他難以自控地打顫,牙齒“鏘鏘”咬在一起。
難受,太難受了。
眼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變得灼熱,渾身的熱量好像都涌到了那里,馬上就要化為滾燙的淚。
喉嚨里擠出一聲悶哼,他抬起手臂,將不知存在不存在的眼淚抹去,而后再次將臉埋到膝蓋上。
早在四年前,單橋就明確拒絕過他了,是他不死心,放不下,一面覺得不需要單橋回應,只要能夠留在遠城,陪在單橋身邊就好,一面又像一個貪婪的野獸,依仗著自己與單橋小時候的關系,想要在單橋處討要更多,更多。
可單橋照顧他、救他,并不是因為他渴望的那種感情。
單橋一直將他當做老家的弟弟,能幫就幫——包括這一回——他都知道。
那些不過分的要求,單橋多半會答應。可單橋答應得越多,他就越難以自拔。
而如果單橋不答應,或者拒絕,就像剛才,他又會痛苦得想要立即消失掉。
外面傳來腳步聲,葉小船陷在消沉中,誤以為是單橋回來了,趕緊用力在臉上抹了把,“哥——”
掀開門簾的并不是單橋,而是金岷海。
“哥?”金岷海說。
葉小船的神色頓時暗淡下去,轉身背對金岷海,疊榻上的被子。
“你這氈房比我們那間小了不少啊。”金岷海沒話找話,“昨晚睡得好嗎?身體有沒不舒服?”
葉小船幾下將被子疊好,挪到榻邊想穿鞋,一眼卻沒找到鞋在哪里。
“這兒。”金岷海眼尖,看到爐子旁的鞋,幫忙拿了過來。
爐子雖然熄了,但廬壁一直有溫度,所以放在它旁邊的鞋也是暖和的。
葉小船盯著鞋子短暫出神。
昨晚上榻前,他并沒有將鞋放在爐子邊,一定是單橋幫他放的。
鼻腔忽然又開始泛酸。
放鞋其實只是個很細微的舉動,但細微是因為細心,細心是因為溫柔。
“怎麼了?”金岷海問。
葉小船搖頭,深吸一口氣。
金岷海看了看榻上整整齊齊疊好的兩張被子,“昨天你們睡在一起?”
如果沒有看錯,剛進來時,葉小船身上的被子是重疊在一起的,這就意味著,睡在這里的人并不是各蓋一張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