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沒有人為他送別
葉小船怎麼也沒想到單橋會跟他說“別去”,一時失了反應,幾秒后才問:“為,為什麼?”
廚房外很吵,小豬將手機連在音箱上,放二十來歲年輕人小時候流行的歌,旅客們都瘋了似的,跟著音樂瞎嚎,不管認識不認識,全擠在一起又蹦又跳。
噪音像被看不見的屏障過濾了,葉小船盯著單橋,迫切地想知道單橋讓他留下來的原因。
家里的熱水器壞了,單橋很忙,總是不在家,以至于一直拖著,沒法叫人上門維修。自己去幫忙看著,所以終于趕在天寒地凍之前修好了。
對單橋來說,將自己留在身邊,在一些瑣事上還是有一點用的!
是這個原因嗎?
葉小船一顆心狠狠往上提,如果是這個原因,將來不管發生什麼,就算單橋親口讓他滾,他也會留下來。
他對單橋是有用的。
單橋擰開水龍頭,一邊沖手一邊說:“金岷海不可信。”
葉小船一愣,“什麼?”
此時,他并不想聽到旁人的名字。
單橋將金岷海的情況大致講了下。
此人獨自從南城來遠城旅行,圓滑善言,和同車的幾人是在旅途中認識,彼此并無深層次的了解。
金岷海自稱大學時就創業,目前終于靠自己在南城站穩腳跟。事實卻是,金岷海根本沒有念過大學,18歲時在職校組織參與聚眾斗毆,因故意傷害罪獲刑。
三年前,金岷海出獄,起初在夜店工作,后來給一家會所的女老板當司機——司機只是表象,在會所工作的人都清楚,金岷海這是搭上“金主”了。
今年,女老板名下的數家公司因為涉丨黑被一鍋端,女老板自己進去了,卻對金岷海余情未了,硬是左右托關系,將金岷海摘得干干凈凈,還把唯一一個未受牽連的化妝品公司交給金岷海。
金岷海從犯人、“鴨”、司機,搖身一變成了金總,再搖身一變,成了在遠城背包旅行的青年才俊。莫說一同搭車的旅客,就是單橋,也難以第一時間看出問題。
每年往來“有海”的人不計其數,什麼身份的都有,單橋不可能去調查每位旅客的背景,只要不在他的地盤上鬧事——比如夏天那幾個醉漢——他就不會刻意干預。
但金岷海是個例外。
在庫塔村,在回遠城的車上,金岷海對葉小船熱情得過頭。
葉小船想跟著金岷海去南城,他必須查清楚金岷海的背景。
氣溫很低,西北的冷是粗糲干燥的冷,葉小船光著的腳趾頭輕微發麻。
聽單橋說完后,葉小船幅度很小地搖頭,揣在衛衣口袋里的雙手握得死緊,指甲都嵌進了肉里。
他哥在關心他,上次讓他等,是為了查金岷海。
如果金岷海正直優秀,他哥就會放他去南城。
玩一段時間也好,發展也好,小住也好,落根也好,單橋都不會干涉。
如果金岷海品行惡劣,他哥就不會讓他走,繼續將他帶在身邊,縱容他當一個沒有用的尾巴。
葉小船緩慢地低下頭。
這不是他想要的。
單橋這聲“別去”,讓他心酸心軟又心痛。
他又麻煩了單橋一次。
遠城有個習俗——季節轉換時要放煙花,阿貴開著三輪車,在院子外面吆喝:“小豬!煙花我買回來啦!快來幫我搬!”
小豬立刻帶著好幾個男性旅客跑去,“來了來了!”
單橋沉聲說:“葉小船?”
葉小船是垂著頭的,聽到這聲喚,用力地閉了下眼,好像這樣就能將眼中的情緒揩掉。
抬起頭時,葉小船刻意將下巴昂得有點兒高,語氣輕松,個別咬字卻輕微發抖,“知道了,哥。不過金岷海這種東西,整也整不到我頭上來。”
單橋沒多說,讓葉小船把處理好的羊肉都搬出去。
“小船!這兒!”看著葉小船搬肉出來,阿貴揮著手喊:“就差肉了!”
金岷海跑過來,笑得溫柔,“給我吧,我來拿。”
說著,就從葉小船手中將肉接了過去。
葉小船心里泛空。
單橋揭穿了金岷海的老底,他此時看金岷海,卻覺得和以前沒什麼分別。
不覺得對方惡心,也沒有失望的感覺。
細細一想,終于明白緣由——于他而言,金岷海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好與壞都不關他的事。
碳火升起,羊肉香味四溢,煙花砰砰沖向天空,在閃爍的星辰間綻開,又凋零。
熱鬧一直持續到半夜,旅客們盡興而歸,自覺收拾掉身邊的垃圾,院子里不算太臟。
單橋不在,葉小船和小豬、阿貴一起打掃院子,金岷海湊到葡萄架下,偽裝的面具仍未摘下,“小船,我明天就要離開遠城了。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一起去南城嗎?”
葉小船直起身子,面色冷淡,“不去。”
“真可惜。”金岷海右手支在桌上,撐著臉頰,露出遺憾的神情,“我以為我已經說服你了,沒想到你這麼倔。”
葉小船干笑了聲。
“你知道嗎,如果你以這態度對你哥,也許早就將你哥拿下了。
”金岷海半瞇著眼,“對你哥冷一點,傲一點,他就會注意到你了。”
葉小船提著垃圾袋往巷子里走,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金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