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葉小船在離謝溯三步遠時停下,“明天別來了。”
謝溯是那種鄰家男孩的長相,膚白,顯小,容易讓人親近,聞言立馬睜大一雙眼,“為什麼啊?”
葉小船不為所動,“我已經說過,我們沒可能。”
“但我想追你啊。”謝溯雙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滿不在乎的樣子,“你拒不拒絕我是你的自由,我繼不繼續追你是我的自由。”
葉小船半蹙起眉。
他面無表情時就時常給人兇悍的感覺,蹙眉時更是顯得凌厲。
謝溯卻丁點兒不害怕,輕哼一聲,“我都摸清你了,我的小船,你其實就是看著兇,心里挺善良的一個人。”
葉小船在原地站了幾秒,轉身向車站走去。
謝溯在他身后喊:“你只說明天別來,你沒說以后也別來哦!我還會來的!”
公交上乘客一如既往地少,靠近城市邊緣時,車里又只剩下葉小船一人了。
葉小船看著窗外漸漸荒涼的街景,想起謝溯,又想起自己。
覺得謝溯的糾纏毫無道理,且令人心煩。那麼帶入自己與單橋的這段關系,自己的糾纏也必然讓單橋不悅。
離開是正確的。
這話葉小船每天都要對自己說一遍。
這樣才能壓下回遠城找單橋的yu丨望,才能說服自己繼續在遠離單橋的地方茍且過活。
車駛入車站,葉小船走了神。司機接連叫了三聲“小伙子,到站啦”,他才反應過來,連忙快步向車門走去,“抱歉。”
“道什麼歉呢!”司機是個中年胖子,除夕那天跟葉小船說“過年好”的就是他,“你是累著了吧?累著了就容易走神。我這兒有好多番茄,自家種的,老婆子剛給我送來,還沒來得及背回家呢,你拿幾個回去用糖碼著吃,提提神。
”
葉小船立即拒絕,司機卻已經樂呵呵地從籮筐里拿出四個遞了過來。
“客氣什麼啊,咱們都是奔生活的,能互相照應就照應唄。這麼大一筐,壞了多可惜。”
葉小船提著番茄往家的方向走,一同拎著的還有一口袋干魚干貝,是陳叔送的,說是海邊的特產,煲湯時丟一把,能夠提鮮。
來到林城半年,遇到的大多是好人。
葉小船嘆了口氣。
其實細細想來,以前也沒有遇到太多罪大惡極的人,只是他總是注視著單橋,習慣性忽略周遭的善意。
這麼一想,又得出一個“離開單橋是正確的”的理由。
葉小船看著鏡子里眉目嚴肅的青年,心想,你又說服了自己一回。
到了四月初,人們已經換上輕薄的春裝,葉小船的長袖黑衣變成了短袖,有時甚至只穿一件黑色背心。
謝溯還是經常跑來,但不是每天都買板栗了。
葉小船盡量不與他說話,可實在被纏得煩了,還是會回兩句。
這時謝溯就很高興。
“明天你休息吧?”謝溯跟著葉小船走去車站,“店里發了電影票和餐券當福利,我明天也休息,咱們一起去看吧。”
葉小船說:“不去。”
“太無情了!”謝溯嘴上雖抱怨,卻分毫沒有生氣的意思。恰好上一班公交剛走不久,下一趟得等很久,葉小船沒車上,謝溯嘴上便不停,機關槍似的說東說西,也不管葉小船回應不回應。
葉小船說:“你再不走,回去的公交就要收班了。”
謝溯說:“對啊,真的要收班了。今天我沒上夜班,打車的話不給報賬的。”
葉小船沒說話。
謝溯笑道:“所以小船,你就告訴我吧,你明天怎麼安排。你說了我馬上去趕公交,你不說我就只能打車了。都是打工仔,我也沒多少錢的。”
葉小船對謝溯并沒有什麼歉意,但對方老待在這里也不是個事。
“我要去紋身。”葉小船說。
謝溯驚訝,“紋身?哪里哪里?”
葉小船皺眉,“你可以回去了。”
謝溯這回沒有繼續問,只道:“我明天陪你!”
葉小船沒當回事,次日上午出門,才發現謝溯說到做到,竟是真的等在他家附近唯一一個公交站邊。
“走吧!”謝溯說:“陪你去紋身,我就當咱們約會了。”
葉小船無法將人攆走,帶著個尾巴走進市中心一家名叫“深淵”的刺青館。
這家店是他前陣子就聯系好了的,他一到,就有人領著他去預定好的工作間。
謝溯也跟著進來。
紋身師很年輕,與葉小船交流不多,給看了設計圖,就準備開始工作。
“鷹?”謝溯驚嘆:“這也太帥了吧!”
葉小船閉著眼,沒有搭理。
他要紋的是一只展翅的鷹,紋在側頸上,所有人都能看到,卻沒有人知道,鷹對他來說象征著誰。
只有他知道,鷹是單橋。
他要將他心愛的人紋在眾人的目光下,紋在他脈搏的躍動處,紋在他暴丨露在外的致命點。
圖案不大,但側頸是個很考驗技術的地方,紋身師精雕細琢了很久,葉小船清晰地記得每一針刺在皮肉中的痛。
他竟是有些喜歡這種痛。
紋身師和葉小船都不愛說話,謝溯一個人說了半天“單口相聲”,也困了乏了,坐在高腳凳上打瞌睡,聽見動靜才醒來。
紋身已經完成,鷹在葉小船側頸上栩栩儒生,配合葉小船的臉型與寸頭,簡直酷得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