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船脖子上紋了一只鷹。
在遠城以及遠城以西以北的遼闊邊疆,鷹是十分常見的猛禽,它象征著自由、強大、無所畏懼。
單橋想過是否幫葉小船一把,比如為葉小船租一套條件更好的房子,或是給葉小船一筆錢。
但最終都放棄了。
不打攪,才是正確的選擇。
回遠城那天,單橋在板栗鋪子對面抽完一根煙,然后駕車離去。
后視鏡中,葉小船忽然向車的方向張望。
單橋剛將車還給租車行,就接到邢洲的電話。
“你真的只是去看看葉小船啊?”
單橋說:“嗯。”
“你……”邢洲說,“我的哥,你不是牽掛他嗎?你看看就完事兒了?”
單橋說:“想說什麼直接點兒。”
“我就問你,除了葉小船,你還牽掛過別的人嗎?”邢洲說完自己就回答了,“沒有!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就在意過這麼一個人!”
單橋沒否認。
“既然你記掛他,為什麼不把人帶回去?”邢洲是真的關心兄弟。
單橋出了會兒神才說,“沒必要。”
“什麼叫沒必要?”
“他有他的人生。他現在過得不錯。”
邢洲問:“那你呢?”
“我?”單橋吁了口氣,“挺好。”
邢洲嘆氣。
“對了。”單橋說:“你那兒離林城近,萬一有什麼事,如果我趕不及來,你幫我關照關照他。”
邢洲說:“那你給我說清楚,他是你什麼人?我憑什麼關照他?”
單橋抿唇。
邢洲說:“弟弟,還是……”
“一個重要的人。”單橋最后說。
葉小船這幾天一直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好像有一道熟悉的目光正看著自己。
只有單橋看他的時候,他才會有這種感覺。
可是單橋又怎麼會出現在林城?
現在是遠城的旅游旺季,別說單橋走不開,就是走得開,也不可能到林城來。
但大前天被推上程回的車時,被注視的感覺格外強烈。
那天是程回的生日,非要他一起去吃火鍋。
到林城之后,他還是頭一回和熟人一起在外面聚餐。
席間喝了些酒,沒醉,特別想單橋。
側頸上的紋身跟明白他的心思似的,在酒精的作用下發燙發麻。
他摸了一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折磨人的苦夏終于過去,天氣涼了下來,板栗鋪子招來一位新手,葉小船帶了一周,逐步將活兒全都交給對方。
國慶之后,葉小船帶著不多的行李,登上了去西北的火車。
第25章 他想活成單橋的樣子
火車駛入丹莊市之后,就等于進入西北了。
從丹莊火車站繼續向西北走,將抵達那座“遠在天邊”的小城。
但那里不是葉小船的目的地。
他在丹莊火車站下車,等待駛向正西方向彩巴城的慢速火車。
慢速火車總是晚點。發車時間未定,葉小船不敢離站太遠,坐在火車站外的馬路坎子上吃方便面。
丹莊火車站是座老火車站了,夜色里“丹莊”兩個字都顯示不全。三年前丹莊市修了火車南站,主體建筑氣勢恢宏,安檢、檢票系統也十分現代化,將這屹立了幾十年的老站襯托得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但葉小船搭乘的火車只在老站中轉。
泡方便面的水沒有燒開,面泡了十分鐘還是沒軟。葉小船無所謂,幾口吃完,起身扔方便面盒時,看到出站口有幾個孤單的,抻長脖子朝站里張望的身影。
葉小船凝視著他們,動作僵了一瞬。
這個老舊的火車站,有他許多回憶。
他在這里捧著渺茫的希望等待單橋,大冬天,凌冽的風與冰涼的雪里,等了一年又一年。
十八歲時,他賴著退役的單橋,執意要一同去遠城,從這里經過時,他告訴單橋——我很擅長尋找,也很擅長等待。
一轉眼,五年過去了。
他所擅長的,從尋找與等待,變成遠離。
巡邏車經過,刺眼的光芒一閃,葉小船下意識閉上眼,從記憶中抽丨離。
站臺廣播在廣場回蕩,他要轉的那趟慢速火車還有半小時就將進站。
一同播報的還有另一條提示:開往遠城的K20X列車正在檢票。
葉小船喉結很輕地動了下,握著行李包提帶的手倏地收緊,手背與露在外面的小臂浮出一縷縷青筋。
半分鐘后,他向進站口走去,一步快過一步,完成安檢后,直奔K20X列車的檢票口。
直到需要出示車票時,他才忽然一怔。
然后如夢方醒。
后面還排著等待檢票的乘客,檢票員奇怪地看著葉小船,操丨著濃重的方言抱怨:“排錯隊了,讓開讓開!”
葉小船拿回自己的票,從隊伍中退出來,感到渾身發麻。
火車站是很吵鬧的地方,但此時他卻什麼都聽不到,握著車票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兩下,車票跌落在地上。
過了大約半分鐘,他才終于能夠使喚自己的身體,蹲下去將車票撿了起來。
車票上寫得明明白白,他要搭乘的是去往彩巴城的慢速火車,而不是K20X。
一波乘客離開后,候機廳已經沒多少人,葉小船找了個位置坐下,右手支住額頭。
他實在不是個意志堅定的,善于自控的人,聽見開往遠城的火車將要發車,就魂不守舍地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