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手上當真有一張K20X車票,此時此刻,他就在前往遠城的路上了。
他握住拳頭,在自己側額上一下一下敲打。
仿佛過了很久——其實不過二十來分鐘,慢速火車終于開始檢票。
一天一夜之后,葉小船抵達彩巴城。
這座和遠城規模相似的小城在遠城的西南方向,旅游資源不如遠城,但受惠于得天獨厚的氣候條件,盛產甜份極高的杏子、無花果、各類葡萄,還有甜棗,它們制成的果干就算放在整個西北地區,也是一流中的一流。
葉小船知道這里,是因為剛到遠城的那一年,和單橋一同來過。
遠城與彩巴城相隔一千公里,公路沒有因為霜雪而封鎖的話,得開十多個小時。單橋去辦事,他跟著,回遠城之前單橋買了不少當地的干貨還有新摘的水果,他過去從來沒吃過新鮮的無花果,被甜得齁住了,眼睛都緊緊閉起來。
那樣子很丑,單橋看了一眼,就丟給他一張帕子,讓他把淌到脖子上的甜水擦干凈。
回憶與經歷的關系,其實就像干貨與鮮果,水分蒸發掉了,看上去干巴巴的,可甜的更甜,酸的更酸,一絲一縷都保存得完好熨帖。
火車到站已是深夜,和五年前跟著單橋到達遠城時的時間差不多。
葉小船來之前就訂好了住宿,網上顯示旅館在當地最大的干貨批發市場附近,但到了地方,才發現是條偏僻的背街。
彩巴城治安不太好,晚上街上沒多少人,背街就更看不到人影。
葉小船在社會上混了十年,除開和單橋待在一起的四年,其余六年都是危險里來,危險里去,并也不怵這種巷子。
一閃一閃的路燈將他的身影拉長。走到一個分叉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向旁邊那條更窄、更小的巷子看去。
小巷里的路燈全滅了,一點兒光亮都沒有,深處一片黑暗,看不清東西,也聽不見動靜。
但葉小船沒有離開,他就這麼站在巷口,逆著不遠處的路燈光,注視著里面那團黑暗。
終于,一聲細弱的求救聲傳了出來,接著是掙扎與扭打。
葉小船將行李包放在地上,打開手機電筒,步伐沉穩地向小巷里走去。
“救救我!”一個男生哭泣著喊道。
“你他媽想死!”一記耳光招呼過去。
葉小船停下,電筒的光驅散黑暗,照在小巷深處的四人身上。
一個不知成年了還是沒成年的男生衣不蔽丨體,被三個兇神惡煞的青年壓丨在草堆中,其中兩人已經露出了丑陋的私丨chu。
葉小船的出現讓男生看到了曙光,不管不顧地掙扎、喊叫、哭泣。
“哪兒來的?別多管閑事!”
唯一一個沒有解開皮帶的男人站了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葉小船。
葉小船神情冷淡,微揚著下巴,眉間輕皺,配著他那寸發與側頸的紋身,有種極為懾人的兇悍。
“救命!救我!”男生一腳踹開壓著自己的人,試圖向葉小船爬去,卻被另一人狠狠摜在地上,“你叫!我讓你叫!”
為首的男人與葉小船對視片刻,明顯有些退縮了。
有些人的眼神,你一看,就知道他惹不起。
葉小船的視線從為首的男人臉上,如切割一般轉移到另外兩人臉上,最后落在求救的男生眼中。
“放了他。”葉小船說。
這一聲不重,也不狠。按住男生的那個男人卻莫名抖了一下。
為首的男人問:“你是誰?”
葉小船說:“你管不著。”
“周哥!”一個男人喊道。
被叫做周哥的男人——為首的那位——用力吐了口唾沫,罵出一連串葉小船聽不懂的方言,帶頭往小巷外走去。
葉小船冷冷地看著他與他的兩個兄弟,一步都沒挪,直到他們從小巷離開。
“謝謝大哥!謝謝大哥!”男生剛才掙扎了那麼幾下,現在徹底沒了力,坐在地上起不來。
葉小船看見被扔在草堆旁的外套,撿起來,扔在男生身上,然后幫男生報了警。
一通折騰下來,當葉小船終于躺在旅館的床上時,已經是半夜三點。
他很困,卻睡不著。
剛才救人是一時沖動。
站在巷口時他想,如果站在同一個位置的是單橋,單橋一定會阻止里面發生的暴行。
他不善良,也不勇敢,但在遠離單橋的地方,他想活成單橋的樣子。
在派出所做筆錄時,男生的哥哥來了,兄弟倆姓喻,在干貨市場做生意。
其他的葉小船就不知道了,離開派出所時也沒跟對方打招呼。
在旅館休整一天,葉小船開始忙干貨的事。
他原計劃直接去彩巴城下面的幾個鄉,跟老農談供銷問題,真到了彩巴城,又覺得該先去干貨市場了解一下行情。
彩巴城第一干貨市場大得離譜,商品琳瑯滿目,葉小船看了一圈,發現這邊售賣的不只有水果制作的果干,還有菌子、藥材,而林城那邊的人喜歡吃菌子,也喜歡自己泡藥酒。
葉小船思路拓寬了一些,正想買幾種樣品,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大哥!”
葉小船回頭,看到了夜里救下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