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將這些杏子送去‘有海’。”葉小船朝巷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趕在小販拒絕之前說,“然后來兩公斤桃子,價錢我給你雙倍。”
小販驚訝,像看怪人一樣看著葉小船。
葉小船已經將錢拿出來,“杏子交給小豬就行,你在這里做生意,應該認識小豬吧?”
小販點點頭,眼神疑惑。
“如果他問你杏子是誰送的,你就說是旅客買回去請單先生和大家一起吃的。”葉小船說:“記住了?”
小販想了想,將一百塊錢從葉小船手中抽走,“那我就不給你找補了。”
葉小船本來就沒打算讓小販找補,連那兩公斤桃子也不想要,微點了下頭,“謝謝。”
小販提著籃子離開后,葉小船并沒有立即將車開走。他得看著,小販真的將杏子送進“有海”。
他想,當小販空著手從“有海”出來時,自己再打彎離開不遲。
可是小販半天沒出來,第一個從藍色鐵門里跑出來的竟然是小豬。
葉小船瞳孔一緊,接著就看到小販也跑出來,指著他的車,對小豬說著什麼。
小豬在巷子里奔跑,看口型就知道,小豬在喊:“小船!葉小船!”
如果立即發動車子,小豬根本追不上來,但葉小船就這麼頓住了,視線越過小豬,看向“有海”那藍色的鐵門。
如果下一個從鐵門里出來的是……
“小船,真的是你!”小豬已經跑到了車子跟前,短短一截路,竟是跑出了滿臉的汗。
葉小船將車門打開,余光瞥見從鐵門里出來的不是單橋,而是阿貴。
阿貴大喊:“小船回來了?”
見到許久未見的人,葉小船忽然有些無措。
他發現自己其實沒那麼冷漠寡情。誰待他好,誰真的關心他,他其實都知道。只是童年時受過的傷害太深,少年時又太過孤單,被單橋撿到遠城后越發偏執扭曲,總是以冰冷的面目去對待周遭的善意。
“你來給我們送杏子?”小豬說:“冬天那一箱干貨也是你寄的,是不是?”
葉小船沒有否認。
此時,他最想問的是,我哥在嗎?
可是“我哥”這兩個字,已經變得十足陌生。
單橋,單哥,我哥,哥。
葉小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小豬著急道:“你是知道單哥走了,才回來的嗎?”
葉小船一怔,“你說什麼?”
小豬也愣了,“你不知道?”
“我哥走了?”葉小船終于說出那聲“我哥”,“什麼意思?他不在遠城?”
小豬搖頭,握住葉小船的手臂,“回家說吧。”
“回家”兩個字讓葉小船心中微酸,“有海”是他的家,小豬讓他回家。
和兩年前的夏季相比,“有海”更熱鬧了,兩個哈薩克族小伙正在和旅客們跳舞,阿貴養的貓在葡萄架上懶洋洋地瞇著眼睛。
葉小船和小豬站在樓頂,背對充斥著歡聲笑語的庭院。
小豬說,單橋是上周突然離開的,沒說去做什麼,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車沒開走,行李也沒收拾。
“單哥上了一輛車。”小豬說:“我看到了,是軍牌。”
無需小豬繼續說,葉小船也已經猜到,單橋是被部隊的人接走了。
部隊的人為什麼會來接單橋?
答案不言而喻。
“我想不通。”小豬說:“單哥以前是軍人,但不是早就退役了嗎?”
葉小船靜默著看向遠處。
他知道一個小豬并不知道的細節,這細節他以前從來沒有深想過,現在回頭去看,才隱約明白其中的緣由。
十八歲之前,他年年冬天在退伍季趕到丹莊火車站,就為等待單橋。
單橋卻是在夏天退役,回到大石鎮。
軍隊每年有兩個退伍季,冬天是常規退伍季,夏天是后來新增的退伍季。
單橋雖是在夏天退役,但比規定的退伍時間早了接近兩個月。
“單哥會是去執行任務了嗎?”小豬憂心忡忡,甚至有些憤憤不平,“為什麼單哥都退役了,還要把單哥叫回去啊?”
葉小船嘆了口氣。
哪里有那麼多為什麼?命令而已。
單橋從來沒說過在役的那八年到底在什麼部隊,執行過什麼任務。這一片駐守的都是邊防部隊,戍邊防爆,條件十分艱苦。
但一位普通的邊防戰士,在退役六年之后,還會被突然接走嗎?
單橋和一部分退役軍人一直留在遠城,是因為隨時等待召喚?
“小船?”小豬問:“你有什麼打算?”
葉小船轉過身,看著那沒有亮光的小屋,忽然說:“他會回來。”
得到一個奇怪的答案,小豬不解,“嗯?”
葉小船說:“我等他回來。”
第28章 我該回去了
“現在是彩巴城葡萄成熟的季節,我們的小船老板要去嘗葡萄了!葡萄干是怎麼做成的呢?我也不知道,但小船老板知道,等會兒我們可以問問他。那邊新鮮的葡萄,大家看到了嗎?”謝溯拿著手機追在葉小船后面喊:“小船老板,別光顧著走啊,不和你的顧客們打聲招呼嗎?”
葉小船穿的是頗有少數民族特征的勞作服——帶有花紋的深色長褲、短袖,胸前掛了條圍裙,小臂上戴著一雙袖套,右手握著一把看上去有些嚇人的剪刀。
聽到謝溯的聲音,葉小船轉過身,朝鏡頭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很不明顯地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