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經對我說——葉小船,你看到那只鷹了嗎?鷹雖然總是形單影只,但它很自由,它在享受自由。你哥看上去也是一個不愿受到拘束的人。”葉小船聲音里漸漸多出幾分狠勁,眼神鋒利又熱烈,“展翅的鷹就是你,所以我將它紋在我脈搏跳動,血液流經的地方!”
單橋眉心很淺地皺著。
“哥,我兩年前離開遠城,是不想束縛你,但是,但是……”葉小船說著一頓,眼眶更紅,“但是我后悔了,我想回來!”
單橋輕聲道:“葉小船……”
“我想追你,正經追你!”光從葉小船眼中迸裂而出,帶著絕望后新生,與前所未有的堅定,“我想回到你身邊!哥,我想束縛你!”
第31章 沒有人不熱愛自由
單橋再次撫丨摸那枚飛鷹紋身,先是手指碰觸,然后是掌心覆蓋。
電流從相觸的地方濺起,葉小船渾身發麻,腿與腰一脫力,幾乎要蹲不住。
在身體一晃時,他本能地伸出右手,握住了單橋的膝蓋。
單橋沒有將他推開,也沒有命令他松手,只是看著他,手從紋身處離開,捏住了他的下巴。
“哥……”他低喃道。
“我偶爾想,當年如果沒有將你抱到我家里來。”單橋說:“我還是會在十八歲時入伍,到這遙遠的邊疆。你呢?你的人生是什麼樣?”
葉小船沒想到單橋會忽然對自己說這麼長一句話,更沒想到單橋會長久地撫丨摸丨那丨處紋身。
“如果你沒有救我。”他迎著單橋的視線,“我早在年滿十八歲之前,就沒命可活。”
單橋眉心的皺痕更深,手指也加重了力道。
葉小船順著這份力道揚著臉,一瞬不瞬地望著單橋。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雪花像夏天迅猛的雨一般,密集地砸著窗玻璃,傳來一陣巨大的響聲。
可葉小船卻覺得,更響的是自己的心跳。
他終于在單橋黑沉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像是過了很久,單橋捏住他下巴的手松了勁,“不早了,去睡吧。”
“哥。”葉小船說:“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
單橋已經別開視線。
但葉小船在剛才那一眼里緊握住了一縷希望,“鷹真的永遠只愛自由,厭棄一切束縛嗎?”
單橋站起身來,走到門口。
葉小船不禁喊道:“哥!”
單橋沒有轉身,卻在手已經搭在門把上時說:“沒有人不熱愛自由,但只要活著,就會有牽掛。”
葉小船眼中的熱度具化成了模糊視線的淚。
兩年前的他不一定能聽懂這句話。
可現在,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人不熱愛自由,但只要活著,就會有牽掛。
他是單橋的牽掛。
“大酒店”二樓有個小小的平臺,單橋靠在走廊與平臺間的門框上,一邊抽煙,一邊看著外面白茫茫的雪。
大石鎮從來不會下這麼大的雪。
但記憶中大石鎮的冬天,竟是比這里還冷。
濕膩的寒氣貼在身上,人就像被摁入深不見底的冰水,一呼吸,冰水就灌入身體里,心肝脾肺都被凍得發麻發痛。
丁點兒大的葉小船就縮在角落里,穿一件單薄到根本無法抵御寒氣的衣服,像即將死去那樣望著他。
多少年前的情形了,偶然想起,還記得那麼清楚。
命運擰成了一條鏈子,或許在那個冬夜就已經落了下來,將兩個本無交集的人牽到了一起。
煙快燃盡了,單橋蹲下,在地上摁滅,正要起身,就聽見走廊里傳來一陣腳步聲。
是葉小船。
“哥。”葉小船說:“外面冷,你回來吧。”
“嗯。”單橋站起,和葉小船一同回到房間里。
夜里,葉小船平躺在床上,幾乎沒有翻身。
卻沒有睡著。
這些年經歷的樁樁件件,像雪片一般從他眼前飛過。
“哥。”不知幾點的時候,他輕輕叫了一聲。
單橋背對著他,沒有回應。
應該是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他問:“去年,你來過林城嗎?”
“我感覺到你了。”他繼續說:“就剛入夏那會兒。”
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還有單橋均勻的呼吸聲。
他一直看著單橋的背影,須臾,又說:“哥,晚安。”
徹夜失眠的人最易在天亮之前陷入淺眠,葉小船六點多時睡著了,醒來時已經雪霽天晴,日光和地上的雪光透過薄薄一層窗簾,將簡陋的房間照得發亮。
靠窗的一張床已經沒人,被子疊得方正有形,是出自軍人之手的“豆腐塊”。
葉小船心臟忽然緊了一下,但這一下并未持續太久。
十八歲跟隨單橋乘坐開往西北的火車時,他一覺醒來沒見到單橋,急得找遍了整個車廂,最后幾乎哭出來。
現在他知道,單橋不可能一聲招呼不打,就將他丟下。
洗漱時,門開了,單橋提著一口袋早點回來,“醒了?”
“嗯。”葉小船趕緊吐掉口中的泡沫,草草漱了幾下,跑出來一看,“油塔子?”
“魯哥自己家做的。”單橋說,“起來了就把東西吃了,今天早些出發。”
葉小船拿著油塔子,這種外觀像饅頭,卻比饅頭好吃百倍的東西是遠城的特產,他來到遠城后才第一次吃到。
單橋廚藝很好,但偏偏不會做油塔子。他想吃的時候,就只能去“有海”巷子對面少數丨民丨族開的餐館,買一大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