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客廳角落的白色高腳桌不是用來吃飯的,只放了兩瓶花,裝飾作用,桌底比辛荷站起來還高,其實也不算是鉆,辛荷手里拿了個塊漢字拼圖轉來轉去,好像沒聽見他說話。
“行吧。”霍瞿庭從他手里把那塊拼圖拿走了,還指了指辛荷,“我走了,你自己好好玩。”
霍瞿庭去了學校,晚上小組活動結束以后,單華在他兜里找零錢去買水,掏出了那塊拼圖,是“飛”字的下半部分,還是簡體字,單華看了半天沒看懂是個什麼玩意,買完水回來問霍瞿庭,被霍瞿庭一把奪回去:“賊啊你是。”
單華震驚道:“什麼破爛東西!”
霍瞿庭道:“小荷送我的。”
單華道:“給我看看。”
霍瞿庭顧自道:“你不知道了吧,他有什麼玩具都先拿來給我玩玩,有好吃的都分給哥哥吃點。你們這種沒有弟弟的人是不會懂的。”
余存道:“我有一顆想懂的心,您能看到嗎?”
單華道:“打倒霍瞿庭,奪走小荷!”
霍瞿庭諷刺他道:“單英又被人收拾了是不是?我聽石頭說要幫他教訓誰。”
單華道:“你不提這回事的話,我本來準備裝作忘記的。”
“快走。”石頭在后面踹了他一腳,趕羊似的把他們往初中部趕,去給剛上初一的單英報仇。
風平浪靜地過了兩周,又一個周五下午,霍瞿庭回家的路上突然變了天,狂風卷起漫天黃葉,車子駛上私人車道后,傾盆大雨落下。
雨滴在擋風玻璃上,濺起大朵水花,停車后,司機和門衛一個幫霍瞿庭撐傘,一個拎他書包,護著他疾步進門。
那雨勢大到雨滴打在皮膚上會痛,在門口脫掉沾了水的制服的霍瞿庭卻看見辛荷呆愣愣地縮著身體坐在花壇旁邊。
行動快于思考,他三兩步沖出門,在瓢潑的雨里抱起辛荷,很快感覺到他碰到自己下巴的額頭徹骨冰涼。
這雨下起來不過兩三分鐘,小花園到家門口的距離成年人要走十八步,是當初起屋時請來風水大師算過的吉利數字,并不算遠。
但辛荷可能是被嚇到了,所以只知道躲在沒有一絲避雨效果的花叢下。
霍瞿庭抱著他在厚重的雨幕里疾奔,下意識佝僂著肩背幫他盡量擋雨。
辛荷渾身冰得不像話,又被驚雷嚇得厲害,兩條細胳膊放在肚子上,蜷在霍瞿庭懷里控制不住地發抖,霍瞿庭甚至能聽見他牙齒打架的聲音。
當晚辛荷就發起了燒,晚上十點鐘去了醫院,霍瞿庭也跟著去了,外面一直下大雨,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霍瞿庭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辛荷身體的虛弱。
他一直沒怎麼睡穩,巴掌大的臉慘白,在夢里斷斷續續地低聲哼哼,一整晚,他叫一聲痛,霍瞿庭就輕輕拍著他的背哄他一會兒。
外頭風雨飄搖,霍瞿庭的另一只手虛虛攏著辛荷的瘦窄的肩膀,感覺他像個新生的,毫無依靠的幼崽蜷縮在自己懷里,如果霍瞿庭不管他,他就會靜悄悄地死掉。
霍瞿庭想,我怎麼能不管他呢?
但第二天一早,睜開眼睛的辛荷看見跟他躺在一張病床上的霍瞿庭,露出的第一個表情是好像有點責怪,不知所措地問:“你干嘛,干嘛擠我。”
霍瞿庭摸著自己下巴上冒出來的胡茬冷笑:“因為我心黑。”
嚇得辛荷往被窩里縮。
每周末回家兩天,霍瞿庭的心情在“小荷記得我了”和“全世界的小孩都比辛荷有良心”中來回切換,高一的第一個學期很快就結束了。
不過他和單華他們的假期從來都沒有多長,只不過換了個地方和換了種方式學習而已。
今年剛開學的時候,學校就定了冬令營,要去歐洲的一個大學,寒假總共二十八天,冬令營就要去二十天,剛好在春節前一天回家,所以霍芳年才沒再給他安排別的內容。
要是放在以前,放假那天霍瞿庭干脆不回家,跟狐朋狗友瀟灑幾天,直接去機場就行了,但這次放假,他出了考場就直奔家里,比平時到得早,趕上辛荷在上鋼琴課,人沒見到,只聽見叮叮咚咚的琴聲。
霍瞿庭吃一頓飯的時間,他彈熟了《棕發女郎》的一小段,聽得出來指法熟練,基本功扎實。
除了不會親人以外,辛夷的確把他養得很好。
下課后,辛荷送老師出門,他很有禮貌,站在門口等老師的車走得看不見了才回來,霍瞿庭偷摸站在他身后,趁他愣住的時候,拎小雞崽一樣把他抱到了懷里。
今天辛荷的臉色不錯,至少看上去沒那麼蒼白,站在門口被風吹得鼻頭有點紅,嘴唇紅倒是一直都這樣,兩個大眼睛看著霍瞿庭,好像有點不知所措。
霍瞿庭故意說:“又不認識我了?”
霍瞿庭知道,辛荷七歲了,哪會一陣記得一陣又忘了,他就是不稀的給自己眼神,這麼想,他語氣就有點恨恨:“裝啞巴還能上癮?”
辛荷一聽他這麼說話,就推著他肩膀不用他抱了,要下去,霍瞿庭偏偏不放,胳膊卡在他腿彎,抱著他在客廳來回溜達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