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那個速度走下去,可能一個小時都到不了家,更重要的是辛荷受不了。
霍瞿庭想著怎麼把辛荷弄到背上,低頭就看見他臉有些白。
“怎麼了?哪兒不舒服?”霍瞿庭蹲下去,慌亂地拿掌心去摸辛荷的心跳,“疼不疼,小荷?”
辛荷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只往前歪了點,靠在霍瞿庭身上。
不是第一次這樣,或者說,這種程度在辛荷身上非常常見,霍瞿庭也忍著閉了嘴,慢慢順著辛荷的背,感覺到他緩過來一些,才把他抱到腿上,低聲哄道:“哥背著吧,打電話叫車來接,行不行?”
辛荷暈車,自從他開始帶著辛荷出來打球,不刮風下雨的天氣,就沒坐過車。
霍瞿庭不知道自己臉色很難看,折回來的單華說:“霍瞿庭,別嚇著小荷。”他才盡量放松表情,也松開一些箍著辛荷的手臂。
他軟綿綿地靠在他懷里,好像一分鐘之前還好好的,突然就又是一副非常憔悴的模樣,這種無法預料和掌控的局面一次次發生,似一雙強勁有力的大手,握住霍瞿庭的心臟。
過了幾天,辛荷還是再次住院了。
他這個年紀做完那種難度的手術以后,就沒有穩定的案例,他身體還在發育,心臟復雜的情況幾乎時刻在變。
醫生對霍瞿庭實話實說,辛荷一次又一次地犯病住院什麼都不因為,不因為他出門,也不因為外面刮風,能堅持到十二歲的話,就好說一些,在那之前,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可能這場感冒沒事,下次發個低燒,就能要了他的命。
如果非要問為什麼,只能因為他出生時就殘缺的心臟。
晚上辛荷睡著了,霍瞿庭守著他,看他瘦得沒多少肉的臉和蒼白的皮膚,心里的恨幾乎要沖破胸腔。
近親生育,就把千分之一可能的惡果帶到了他的辛荷身上。
半夜里,辛荷醒了,點滴里加的藥和心臟本身的問題都叫他痛到嘴唇發白,小身體在病床上根本不占多少地方,他往霍瞿庭懷里鉆,靜悄悄地流眼淚。
霍瞿庭的眼淚也沒有遲疑地跟著一起流出來,他沒什麼出息地摟著辛荷,跟很多個晚上一樣哄他,好像他說“小荷不痛了”,辛荷的痛就真的可以消失。
“哥哥。”辛荷很低聲地問,“哥哥幾歲?”
霍瞿庭說:“哥哥十七歲,小荷八歲。”
辛荷又問:“我可以活到十七歲嗎?”
霍瞿庭的眼淚又流出來了,在黑暗里打濕耳邊滿是消毒水味道的枕頭,但他一點都不覺得難為情。
霍芳年揍他的時候他沒掉過一滴淚,他爸死的時候他也沒哭,他那個進不了門的媽總給他打電話講自己的難,叫他爭氣,又碎碎地講他舅舅到澳門輸了多少錢,問他有沒有,說自己這個月才買三個包,就沒多少錢去巴黎看秀,從他剛懂事開始就一直這樣,可他從來沒哭過。
他從來都活得很沒良心,一年前,他第一次在醫院看到半死不活的辛荷,當時也只覺得有意思。
可這幾次住院,每一次醫生對他講那個十二歲的期限,他都痛得好像死了,明明對于別的小孩都是可以輕易邁過的年紀,可在他的小荷身上卻給誰看都很難。
六月過生日也是在住院,甚至那天辛荷都不怎麼清醒,霍瞿庭送他一副新的漢字拼圖,等了三天才被辛荷拆開。
怎麼會那麼難呢?霍瞿庭想不出來該去問誰。
他擦了擦辛荷疼出來的眼淚,又重新檢查了下他打著點滴的那只手,把自己的恐懼和難受藏得一干二凈,很肯定地說:“沒有問題,我們小荷會長命百歲,只要你聽話,好好吃藥。”
“長命百歲是活一百年的意思嗎?”
“是。”
因為疼的厲害,辛荷的聲音很低,但聽得出來很高興:“那哥哥要活一百零九歲。我們還可以在一起九十二年。”
霍瞿庭夸他算數好,又答應他:“沒問題,這太簡單了。”
第十二章
又過了個年,劉蕓老公做了手術,她需要請半年的假去照顧,這件事她提前很長時間就對管家說過,霍宅倒不缺這一個傭人,只是自從辛荷回到香港生活,就主要由她照顧,現在要換人,才比較麻煩。
辛荷的性格在霍瞿庭和管家眼里都不是太親人,換了人估計很久都不能適應,所以霍瞿庭很發愁。
霍瞿庭想過讓辛荷去學校,但很快就又被自己否定了。
以前他把辛荷當成個好玩的小玩意兒,存了點玩寵物的心,才想把他帶到學校去養,但只要認真想想,辛荷的身體只適合過精心細養的生活,去了學校,條件再怎麼好都必然比不上家里,霍瞿庭沒有能照顧好他的信心。
在劉蕓走之前,新的傭人已經來了兩個,都有照顧心臟病人的經驗,也常年在富人圈里做工,看上去也和善,對辛荷態度親切又不失禮貌,劉蕓才放心走了,霍瞿庭也能放心去上學。
高二下學期的第一個周末回家,傭人跟霍瞿庭說起辛荷,大概是講小少爺性格比較內向,很聽話,很好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