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兒八經這個年紀的沈抱山并不會搗鼓這些東西,廚藝的最高頂點也就是煮一碗勉強湊活的素面,如今我能在廚房穿梭自如也是過去磨出的本事。
剛畢業那幾年李遲舒忙于工作,幾乎頓頓外賣,后來窩在家里養病的一段日子,他沒有精神自己做飯,又對外頭的飯菜深惡痛絕,我從不管多昂貴的餐廳帶回來的東西他都吃不了幾口就草草了事。于是打那時起,我開始學著自己上手,而李遲舒對我的廚藝無論好壞都是照單全收,給多少吃多少,一滴不剩。只是我閑暇時間實在太少,手藝再怎麼精進,他也沒能經常吃到。
我一直在學著幫他去愛那個叫李遲舒的人,上輩子有些生疏,這輩子時間往前撥一點,我努努力或許能趕超他枯萎的速度。
拉花咖啡我失敗了很多次,臨出門前我抱著最后試試的決心做出來的成品卻沒有掉鏈子,專業的比不上,但馬虎能看過去,我打算讓李遲舒看一眼就立馬叫他喝掉。
湊巧的是這個咖啡杯正好有配套的托盤可以卡住底座,我小心捧著這杯咖啡護了一路,早自習前悄悄躲在李遲舒班后門看他。
李遲舒做題做入神了就喜歡用左手捏自己的耳垂,但今早的他明顯心猿意馬,做一會兒就很快地抬頭看一眼門口。
他在等我。
我拍拍坐在最后一排的人:“麻煩找一下李遲舒。”
對方扭頭過去:“李遲舒!”隨即用筆頭指了指我。
李遲舒眼中劃過一瞬不易察覺但還是被我察覺的光彩,我沖他招手,他很快起身出來。
教室外有個近四米進深的大陽臺,許多學生會趁沒上課湊在那補餐吃飯。這會兒人不多,我拉著李遲舒靠邊站,把早飯一樣一樣擺在瓷磚墻上。
三明治還是熱的,我走之前拿防油紙包好,方便李遲舒直接吃。
他一定餓了,低頭咬了一口,眼睛明顯一亮。接著就去研究我在吐司里包了什麼。
我說:“培根,雞蛋,甘蘭,吐司用黃油煎的。”
他細細咀嚼著:“甘蘭……”
我補充道:“跟大白菜差不多,就是脆點。”
“你買的嗎?”他問,“是不是很貴?”
“不貴,成本頂多一塊五。”我睜著眼睛說瞎話。
李遲舒又問:“你在哪買的?”
我說:“我自己做的。”
他咬吐司的動作頓了頓,然后點了點頭,沒再說話,也沒再抬起頭看我,吃得很認真,只留一截白白凈凈的后頸脖子和蓬松的發頂給我看。
李遲舒天天都穿校服,熱的時候穿夏季校服,冷的時候再套一件冬季校服。他的衣領袖口永遠都很干凈,身上是最溫和清爽的皂香。
我問他:“李遲舒,你還是每天都早上起來洗澡嗎?”
他搖頭,嘴里塞滿了我做的早飯,含含糊糊說:“我沒有早上洗過澡。沒時間。”
我從兜里掏出疊好的紙巾替他擦拭沾了面包屑的嘴角,他沒躲過去。
“慢點吃。”我漫不經心把裝咖啡的盒子打開,“那就是晚上洗咯?”
他顧不上說話,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口:“嗯。”
二十幾歲的李遲舒并非如此。自我跟他同居起,他從來都習慣大早起來空著肚子鉆進浴室洗漱大半個小時,說了無數次總不聽。起先說是因為工作太累趁早上有精力仔細收拾,到了晚上就能沖個澡睡覺,后來是因為被夜晚籠罩的李遲舒幾乎沒有行動力去做任何事,總是喜歡在大白天耗光自己的電量后早早躲進被子里。
“晚上洗完澡,就順便洗校服。”這邊目前看來生長得還算旺盛的小李遲舒正對著我解釋,“吹一晚上,就能干了,這樣第二天就穿干凈的。”
“原來是這樣。”我別開臉,拿出那杯溫度冷卻得剛好的咖啡,“嘗嘗。”
這回李遲舒沒等我介紹,就自己問:“這是拉花咖啡?”
我把手插回兜里,微微揚起下巴:“出自沈抱山大廚之手。”
他小聲說了句“謝謝”,捧起杯子抿了一口,很快蹙起眉頭,意識到我正看著,又強迫自己把表情舒展開。
“怎麼樣?”我忍著笑問。
“嗯……”
照他的性子,但凡有值得夸的地方他都不會吝嗇一句贊美,奈何李遲舒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悶了片刻,由于實在想不出什麼折中的詞,他只能放低聲音,企圖讓我聽不見似的:“苦苦的。”
下一秒,他立馬找補:“……但是拉花很好看。”
“咖啡就是苦的。”我告訴他,“不想喝就不喝,想喝的時候就告訴我……不止咖啡,別的也是。”
我剛要伸手把他手里的杯子拿走,李遲舒的目光就掠過我身后一塊地方,下一瞬,他忽然仰頭,把杯子里的咖啡一口灌進嘴里,喝得干干凈凈。
他略微艱難地把咖啡咽下去,舒了口氣,對我說:“謝謝。”
李遲舒一大早已經對我說了三個“謝謝”。
我正打算開口,他就指著我身后:“你班主任進教室了,你回去吧。”
我和李遲舒班級的兩個陽臺分別在樓道拐角的左右兩側,像四邊形的兩條鄰邊,站在陽臺上,兩個班的人可以隔空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