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遲舒安靜了一會兒,沒有接話,但是不動聲色拿走我手上的可頌自己慢慢埋頭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我摸摸他的頭發,又順著下去捏了捏他的耳垂:“早點吃完回宿舍睡午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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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著保溫盒回自個兒教室的時候班主任果然守在門口等候多時。
“沈抱山。”他冷冷叫住我,用慣有的高中老師施威時的眼神,“過來一下。”
我很聽招呼地跟過去了。
本人好歹是個三十而立的大齡青年,論起歲數,班主任還比我小個兩三歲。再怎麼對事不對人,李遲舒受了委屈沒錯,可我為了他給自家班主任招來不必要的麻煩也是真的。我也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整天自己犯了錯還一副日天日地的拽爺姿態,所以當他坐上自己椅子抬起頭問我昨晚的事是不是我干的那一刻,我誠實而簡要地說了聲:“是。”
監控底下都自報家門了,這會兒再否認就有點沒必要了。
他問我:“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
“沒有?”他壓了壓嘴角,“監控里頭你喊的是誰?”
我沒回答,只問:“監控拍到別人了嗎?”
“……”他轉而切入主題,“你為什麼要做這個事?”
我朝自己站的后側方瞥了一眼——李遲舒的班主任也坐在辦公室,是年級新招進來的數學老師,矮矮瘦瘦,平時就不怎麼說話,但因為二十五班是她第一屆學生,所以這位老師在年級出了名的負責認真,班上學生誰有點事永遠第一個護在前頭。時隔多年李遲舒偶爾和我談到他的班主任也總是一副懷念的神情:“那位老師真的很好,很多次班里有事她都會額外照顧我一些。
”
我問班主任:“您知道我貼的報紙上說的是誰家的事兒嗎?”
他也掃了一眼我身后,聲音略微小了些:“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的。就算那份作文沒有點名道姓,那張報紙的黑白照片跟現在的李遲舒判若兩人,他們也一定會知道——我昨天站在監控下清清楚楚地喊過一聲“李遲舒”,就憑這一點,加上李遲舒在教師組里廣為人知的家庭情況,他們也應該很快推測出這場風暴全程未曾露面的主人公到底是誰。
李遲舒的班主任似乎在低頭準備教案,可握在手中的筆遲遲沒有落到紙面。
“那您還不清楚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我對面前的人說,“我只是在想辦法澄清一個事實。”
他顯然被我的話點怒了,手指頭“噔噔”敲了兩下桌子:“他家的事,輪得到你給他做主!你給他出頭?!你跟他什麼關系?!是他爹還是他媽?你自己的事弄好了嗎!”
“他爹媽都死啦!”我單手撐在桌面,跟著他拔高音調,那樣的聲音足以穿透一掌寬的墻壁和緊閉的鐵門傳到走廊上每個人的耳朵里。
我微微傾身跟坐在椅子上的他對視著:“我不做主誰做主啊?”
他嘴唇僵硬地動了動,兩眼直直地瞪著我,發白的臉色既像是為找不出反駁我的話而憤怒,也像在別的班老師面前丟了面子而羞恥。
“至于我跟李遲舒的關系,您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
我說完這句,退了一步,垂下眼睛,回到那副在老師面前認錯的學生姿態:“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做得太沖動,就算要給他出頭,也不該這樣,對整個班級和您都造成很大的影響。
學校那邊您不用幫我說話,我自己能解決就解決,解決不了畢業的時候會把檔案調到別的地方。至于初中部那邊,如果家長要找麻煩,還是勞煩您轉達一聲——讓他們一家人直接打李遲舒的電話當面對質。”
我從桌面找了支筆,在班主任筆記本上寫下我的號碼:“這是李遲舒電話。其他的事,我會跟家里商量,盡可能減輕您這邊的負擔。”
話說到這份上,明示他能在這件事里摘干凈了。他沒再說什麼,擺手讓我出去。
經過二十五班班主任桌子邊時,有人拍了拍我的背。我側眼,跟李遲舒的班主任有一瞬的眼神交匯,隨即錯開離開了辦公室。
冬天的太陽落得很快,進門前夕陽才照到教學樓底層,出來時黃澄澄的霞光就爬滿了走廊的白墻。
李遲舒手里拿著小小的筆記冊子,靠在陽臺不知等了我多久。
一見我出來,他的脊背就離開墻面,一聲不吭地望著我,眼里好像裝滿了話。
“怎麼不回班上坐著?”我走到他面前,捂了捂他被風吹得發紅的耳朵,“冷不冷?”
他搖頭。
“都聽到了?”我又問。
李遲舒很輕地點頭。
“你放心,”我說,“那邊家長不敢找你的。”
但凡還要點做人的臉皮,都不會來找李遲舒對峙。
我突然想起自己包里還有給他買的一小盒豆奶,于是拿出來邊給他拆吸管邊說:“就算來了,也要先過我這一關。”
李遲舒默默接過豆奶,抬頭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現在?”我扭頭往虛掩的辦公室大門看看,“還有一個小時就上自習了。
”
他很認真:“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