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該如此疏忽大意。
步驚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他往前舉著的手并未放下,而是一直維持著平舉的姿勢,看著眼前那如同水波般飄浮蕩漾的畫面。
他們此行前做足了準備,卻從未想過此處竟只有一個幻境。到頭來二人白費了這麼多的力氣,卻都竹籃打水一場空。
是他的解陣之法出現了什麼紕漏,或是他并未猜對此地的陣法?還是說整個太云門禁地只有一個幻境,獨留空殼在此處?
這一切,他都不得而知。答案或許只有設下這陣法的人方能知曉。
只是他們連自己都還未弄清楚所處的陣法到底是何種狀況,又如何知曉設陣之人?
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即便步驚川的手僵持在原處靜止不動,那畫面卻始終不能恢復成原本模樣。原本環繞在秋白軀殼上的血色細線與霧氣,逐漸成了在步驚川眼前的、一片暈不開的血色濃霧。
那血色濃霧似乎是有生命般,朝著步驚川那只扎入幻境的手蔓延而去。
步驚川在見到那血色濃霧的時候心頭便堵得慌,他心里有些沉重,卻不知道為什麼。
當他發現血色濃霧朝著他的袖口與手蔓延時,猛地驚醒過來。
步驚川試圖抽回自己的手躲避那血色濃霧,然而,還不待他發力,那血色濃霧便如有生命一般,向著他纏繞而來。
縷縷血色濃霧將他的手臂裹住,猶如捕食獵物的蟒蛇,只消再稍稍加重力度,便能將他這只手臂絞碎。
然而,那血色濃霧纏繞住他后,卻并沒有如他想象中那般做出傷害他的舉動來。
相反,那血色濃霧只是纏繞上他的手后,便柔順地纏住了他,他感受到從手臂上傳來一陣微微的拉力,仿佛是這血色濃霧有了自己的意識那般,拉著他向前方走去。
步驚川有些猶豫。這血色濃霧由幻境而化,卻又不知到底是何物。觀其舉動,倒像是生出了些許靈智似的,要他去做些什麼。血色濃霧雖沒有做出傷害他的舉動來,只是這血色濃霧來得詭異,叫人無法放心,更加無法信任。
誰也不知道那血色濃霧會將他帶去何種未知的存在。如果眼前的柔順只是他的錯覺,或是這血色濃霧的陷阱呢?
況且,他方才隱約聽到了秋白的聲音,那聲音并不是秋白正常時候的聲音,像是遇到了什麼情況。他遲遲不能分辨出,這幻境背后到底是真實的存在,還是又一重幻境。
此處幻境太過真實,叫他拿不準了。
那血色濃霧頓住了片刻,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又稍稍加重了力道,再拉了他一下。血色濃霧不能言語,那舉動仿佛是無言的催促。
這血色濃霧,到底在著急什麼?
步驚川站在原地,他本想同那血色濃霧繼續僵持,然而,便是在此時,他忽然又聽到秋白低低的喘息聲。
不同于他方才聽到的那一聲聲響,這一次的聲音,更加壓抑沉悶,似乎是在忍耐著什麼。
步驚川方才好不容易筑起的理智幾乎在聽到秋白的聲音后在瞬間土崩瓦解。
他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便見到眼前的血色濃霧忽然躁動起來,震顫之下不忘將他往前拉去,感受到那牽動他的力量,這血色濃霧似乎興奮得緊。
被血色濃霧纏著的手被牽引著,微微向下探去,觸摸到一個滾燙的存在。
那觸感極為熟悉,柔順的皮毛下,原本是柔軟而又富有彈性的肌肉,然而這平日里摸著溫暖的身體,此刻卻變得火熱,幾乎是灼燙著他的掌心,險些讓他叫出聲來。
那分明便是秋白的獸形。
聯想到此處正是存放秋白軀殼的幻境,步驚川如何想不到那幻境對面的人到底是誰。
登時,那最后殘存的一點理智登時被步驚川拋到九霄云外,他看著眼前的幻境,一咬牙,撞入那如水波蕩漾般的幻境之中。
“我已經尋到消除血孽的方法,你不用急。”
一個聲音低低地道。
那個聲音的語速極慢,說得快了,還需重重地喘一口氣,似乎在承受著什麼極大的痛苦似的。
“不論是何種方法,你該先將他交予我。”
出乎步驚川意料地,在長久的沉默之后,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先開口的人忽然嗤笑一聲,“你這般說得,仿佛他是個什麼物件似的。”
“不然呢?你不也是只把他當作一個物件?你不過是不舍得一個能夠取悅你的玩具罷了。”
死寂一般的沉默。
就在步驚川以為那個虛弱的聲音不會回答的時候,那聲音卻一字一頓地答道:“血孽,我必會為你們除去。而我待他有多少分真心,我與他清楚便是,輪不到你一個外人置喙。”
那聲音又輕嘆一聲,“只不過,是我欠他太多……”
步驚川怔愣片刻,忽然意識到,這個聲音,同前不久他在遇到那只小白虎時聽到的聲音,似乎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