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啞然。
若是真的遇上魔修,即便有秋白在身側,他也不該過度依賴秋白——這也是他很久之前便這麼告知自己的。
戰斗之中隨時會有意外發生,他不能指望秋白保護他一輩子。
“我知道了。”他無言以對,沖動之下,他竟是連這般簡單的問題都未看透。
他還想說什麼日后獨當一面,然而他竟連當下都不能自己把握住。這回還是秋白在他身邊,秋白還能提醒他些許,若是日后有一日,秋白不能提醒他,甚至是秋白不在他身邊了,他又該如何?
意識到這一點的步驚川心頭又久違地涌出一股無力感來。他一直都知曉自己的不足,然而卻未能真正改變這般局面,一直以來都讓秋白替他操心。
早些時候尚且能說年少不知事,可如今呢?如今年齡不再能作為他沖動行事的借口,他早該獨當一面了。這般情況,若非秋白制止,叫他徑直回了長衍宗,但凡遇上些許意外,他都不知該如何自處。
“對不起。”長久的沉默過后,步驚川忽然開口,“方才是我太過意氣用事了些。”
秋白聞言一頓。不論是東澤,還是步驚川,骨子里都是極為倔強的一個人,即便表現得再冷靜、再明事理也好,天生的傲慢都叫他們難以信服他人。不止是天生的傲氣,更是因為這人死要面子,他從未聽他們說過半句道歉的話語——還是用這般可憐巴巴的語氣。
這登時叫秋白心中淤積的那一口氣散去了大半,原本準備好的說辭、以及譴責,都被他統統吞了回去。
方才的思路被打斷,他還未想好繼續說些什麼,步驚川卻朝他這邊走近了些許,伸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見他沒有出現反感的神色,步驚川才大著膽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攬住了他的腰。
步驚川的下頜枕在秋白的肩頭,噴灑出來的溫熱呼吸也落在了秋白耳尖。
“你別生氣。”步驚川小聲說著,“方才是我不對……是我考慮不周,你別生我的氣,我會改。”
他這般小心翼翼,倒叫秋白也有幾分無措來,可心中升起的,卻是更多的憐惜。
步驚川到如今,堪堪十八周歲而已,距離他的十九歲生辰還有數月。修行之人生命總比一般人要長些,有心動期修為的修士,如無意外,有百余年壽數不成問題,短短十八年,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段時日,有些修士閉關,短則數年長則百年,十八年,對于修士來說稱得上是彈指一揮間。
東澤在遇到他之前,已然獨身度過了百年歲月,有這般時光打磨,東澤的見聞與性子自然比步驚川要沉得住氣。他不能要求只有十八歲的步驚川能夠輕易追得上東澤的步伐。
可是他操之過急了?可如今局勢動蕩,他心中總是有股隱約的不安定感,若是步驚川不能夠獨當一面,日后他若是出事……
他不敢再想下去。
秋白先是伸手輕輕拍了拍步驚川的肩,又撫過他的發頂,安撫著手足無措的青年。
“沒事,我沒有生氣。”秋白輕聲道,“只是我仍是在擔心你罷了。”
步驚川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了些許。
“我日后會自己打算好的。
”步驚川許諾道,“讓你操心了。”
秋白被他這鄭重的態度一時間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好了,你能想通便行。往后時日還長,你還有時間。”
可說完這話,他便被自己噎住了。他想起先前融入到步驚川體內的那幾塊白玉碎片。那些都是東澤原身的殘片,回歸到步驚川身上后……也不知道在多久之后,會恢復成原樣。
他私心作祟,甚至在暗地里希望,那些殘片可以永遠派不上用場。
可理智清楚地告訴他,那也只是他的一廂情愿。他舍不得步驚川受星斗大陣的反噬,更不愿叫這個人因為神魂殘缺而失去原有的光彩。
眼下的平靜,就像是他偷來的時間,而這平靜,也像是風雨來臨前的寂靜。
第186章 蒼生之禍·一四
朱雀域在大陸南方,氣候溫暖,因此在這秋末時節,此處還能見到一片如茵碧色。那生長著潭池鎮獨特燈花的花樹,此刻樹冠仍舊碧綠如墨,唯有一兩點淡淡紅色藏在其中。
燈花的花期極短,孕育周期卻又極為漫長。如今剛長成形的花骨朵微微染了紅,想必過不了幾個月,便能見到那花燈落滿那由山溪匯聚的水潭的美景。
只可惜,此刻潭池鎮中已然無人期待那一景象的到來。
魔災來襲,此處的居民已然所剩無幾,他們無甚修為,即便有也無法抗衡這如潮水一般前仆后繼涌來的魔修。能夠在這些魔修手底下逃脫的人,早已不知去向,余在原地的,多數是些逃不遠的凡人。
早已有無數個村莊在這般魔災的沖擊之下毀滅,潭池鎮的未來,與那些村莊看起來并無兩樣。
倒塌的樓房、慘叫流竄的村民、四溢的魔氣,這都無不昭示著,魔災即將就要將此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