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輕易抗下了第一道劫雷,然而他心中格外清楚,這不過是一個開頭而已,往后的每一輪、每一道劫雷,只會比先前的更強。
東澤凝眸望向那重重劫云,雷云之中已然蓄勢,醞釀著落下第二道劫雷。
不過是再來一次。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第196章 蒼生之禍·二四
“只是試一下……也不行麼?”
===第141節===
那聲音很輕,最后幾個字的尾音顫抖著,融進了山崖側畔的風里,叫東澤聽不真切。
可他卻清楚對方在說什麼。這般情境,分明是他前世所經歷。
這是他記憶中的事……他的心魔劫竟是此事,歷經千年,仍舊耿耿于懷。
心魔劫,乃是以渡劫之人心中最為牽掛之事作為劫像。若是一直沉溺其中,不得而出,莫說渡過這金丹雷劫,他恐怕會在這輪劫雷之中身死道消。
靈玉天生通明,東澤身為玉髓之靈,自然也是天生聰慧。因而他的記性格外好,能清除記得那時候秋白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甚至連山崖上草木的長勢、風吹拂時每片草葉的彎折程度都記得分明。
包括……他自己所說的話。
“滋事重大,豈能兒戲。”他聽到自己說著,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清晰的記憶中,發聲的每一件事,都如利刃深深地割在了他的心頭。
眼前的白衣青年身形驀地一僵,垂下頭去,斂去眸光,不叫他看清自己的神色。
青年未反駁什麼,抿了抿唇角,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雖然對方并未作出多激烈的反應,可相處百年,東澤如何不知對方心中所想。
青年就連背影都透著一股失落,叫東澤只覺得胸口好似被一只手攥住了,令得他喘不過氣來。
當時他還覺得這般情緒出現得莫名,而直到此事發生后的千年,他才意識到,這種感覺與情緒,叫做心疼。
山崖上風大,獵獵疾風拂過二人身邊,叫二人的衣衫在這狂風之中飄拂。青年的背影有些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風吹動衣衫造成的錯覺,還是青年在發抖。
這一幕,東澤只看了一眼,心頭那股被人緊緊攥著的窒息感便更甚。他多想上去抱住眼前的青年,好叫他不要再難過。
他多想回應對方的一腔熱忱,同他說自己也與他一般,屬于獨一無二的地位。然而從神魂之中傳出的錐心之痛卻在無時無刻地提醒他,他不能有二心。
正是因為親身經歷過此事,如今置身事外的東澤才分外清楚,他接下來的話會有多傷人。
他清楚記得,最后他二人離開這處山崖時,青年胸前的衣衫處,隱隱有幾分水跡。
他那時同青年相處百年,除卻青年小時候,他很少見到青年哭。在青年懂事之后,他再未見過青年的情緒有如此大的波動。
而這……是為了他。
他本該為此感到欣喜,卻不得不用最為殘忍的話語將青年、將自己拉回到現實:“衍秋,我當初將你從野外帶回,教養你長大,你我之間的關系非是言語所能概述。”
衍秋……或許應當喚他秋白,秋白本就是東澤從野外拾來的幼獸,自幼受東澤教養,與他相處百年。最后二人之間,卻是相互生出了不該有的欲念。
秋白未覺得這般有何不妥,然而東澤卻清楚二人之間不能再這般下去。因此,在秋白初次——亦是唯一一次對著東澤表露心聲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拒絕了秋白。
此刻正是要上演記憶中的那一幕。知曉前因后果的東澤,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秋白的背影,聽著自己這副軀殼說出記憶中那傷人的話語,看著秋白的背影如記憶中那般從顫抖到僵硬。
他再一次嘗到了心疼的感覺。
東澤輕嘆一口氣,似是害怕被秋白打斷,急于將自己的態度宣諸于口,不待秋白回答便接著道:“你對我,或許是自幼延續至今的依賴,你混淆于情愛,才得這般誤解。”
“我如何不懂!”秋白沉默良久,終于忍不住開口反駁,“我如今已百歲有余,如何分辨不出來……”
東澤心中一動,然而的身體卻不受他的控制,將那傷人話語逐字逐句說出。
“你我之間便止步于此,莫要再妄想更進一步。”東澤毫不留情地打斷了秋白的話,似是說給他聽,又好似在說給自己聽,“別被這些不要緊的事牽絆住腳步。”
秋白方才說話之時只微微側過臉來,此刻聽得他語氣中的警告意味,又將面孔轉了回去,不再反駁。
秋白一向聽話,稱得上對他言聽計從,自然清楚東澤的意思。
時間并非能教人識得情愛,無論何時都一樣。枉東澤自己有百余年歲,可直至千年后的今天,才通情識愛。
那時候的東澤,雖然不知言語為何會傷人,卻也已經學會用言語傷人。從他口中吐出的話語冷得好似冰碴,叫秋白如墜冰窟。
當初確實是東澤傷了秋白。盡管那非他本意,卻也是不爭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