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框上貼著的雙喜貼紙,已經被屋中激蕩的鬼氣撕裂,成了漫天碎屑。
在鬼氣的映襯下,這屋中的紅色竟是被映出有幾分可怖。
方才坐在主桌上的幾人都沉默地站在一旁,包括那個未在婚宴上露面的蘇長觀。他們都沉默地望向今日的主角,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鬼氣纏身的新郎甚至沒有分出半個眼神給破窗而入的衍秋,他的目光仍舊停留在伏在他肩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新娘身上。
他面上的慘白已是連胭脂都蓋不住,透著一層帶著死氣的青灰。
衍秋只看這一眼,便意識到,此前自己的猜測并沒有錯,這位新郎,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新郎看向玲玲,目光中似有不忍,卻還是低聲寬慰道:“能偷得這幾年時光,已是我之幸了,是我拖累了你們母女,更是拖累了北斗星城……”
衍秋愣在原地,有些反應不過來眼下這是何種發展。
見他愣在原地,東澤傳音與他道:“衍秋,過來!”
似乎是因為事態緊急,東澤并未對他過多責難,然而衍秋從在場眾人那如臨大敵的表情上不難看出,自己出現得并不合時宜。
他乖乖地站到東澤身旁,不敢再出聲打擾。
玲玲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抽泣著退出幾步,衍秋這才發現,那新郎已經無法靠著自己站立,只能靠在身后的桌腳上。而在他身下,是一個玄異的陣法。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衍秋,皆是有備而來。
新郎朝玲玲笑了笑,才轉頭對著東澤道:“感謝城主成全……孟某此生再無遺憾。
只是如今鬼道已成,終會拖累星城,還煩請各位替我處理后事。”
一個老頭啐了一口,“你小子從小到大都沒讓我安心過,行了,你安心地去罷,你爹我又不是第一次給你擦屁股!”
新郎面上的笑容這才放松了一些,他朝著那個老頭點了點頭,“爹,孩兒不孝,就連最后也無法給您磕個頭……”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的鬼氣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語,紅色的喜服被湮滅在一片鬼氣之中。
新郎的身影被一片破碎的黑暗吞噬,他原本坐著的地方逐漸坍塌,就連他方才靠著的桌子也被那黑暗盡數吞噬。
眨眼間,那處只剩一個漆黑的洞口,從中傳來洶涌的鬼氣。
從那深不見底的動口之中,不時傳來厲鬼長嘯,蘇長觀手中長劍一動,一道凌厲劍氣便撞入那鬼氣的漩渦之中,將那幾欲現身的鬼修剿滅。
房中靈光一閃,方才衍秋見到的陣法在此時亮了起來,靈光交織,形成一片牢固的網,將那洞口牢牢蓋住。
那洞口中源源不斷傳出來的鬼氣登時被斷了源頭,而房中僅存的那些鬼氣也成不了什麼氣候,不一會兒便散去了。
蘇長觀持劍的手放松了下來,“這鬼道總算是封得有驚無險。”
東澤轉頭看了一眼面上呆滯的玲玲,與神色各異的眾人,搖了搖頭,低聲道:“出去說。”
他二人岀去的時候,東澤還不忘拉上衍秋。
衍秋任由東澤拉著自己,回過頭去看了一眼。
能上主桌上坐著的,都是新郎最親近的長輩,那幾人如今正茫然地看著那封印,面上或哭或笑。
“鬼道的封印也是暫時的。”走出了一些距離后,東澤才再度開口,“忙完這些時候后,我還須得去再度加固那封印。不然以那頭鬼氣的強度,恐怕沖開封印也是遲早的事。”
蘇長觀“嘖”了一聲,“我原以為天下鬼修還是少數,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是尋到他們的大本營去了,也算是有本事。”
東澤點頭,“此事還需多謝你,讓你費心了。”
“我倒是不怎麼費心,倒是你……”蘇長觀嘿嘿笑了兩聲,目光落到衍秋身上,帶了幾分揶揄,“你要費心的事可多著呢。”
衍秋聽見東澤長長地嘆了口氣,心中一緊,只低頭緊盯著自己的鞋尖,不敢抬頭。
便聽蘇長觀嗤笑了一聲,取笑之意格外明顯。
衍秋生怕蘇長觀一時嘴快,說出自己的事情作為要挾,便強忍著嗆他的念頭,沒有出聲。
東澤見狀道:“你的事情便忙完了麼?那幾個你們一直在追查的叛徒,最近可是離北斗星城近得很。”
蘇長觀一聽便垮了臉,“不就是幾把靈劍和劍魂麼,也不知道為啥閣里追得那麼緊,明明現在比剛建閣的時候好很多了,也不用再在意這些東西了……但是最近聽師姐說丟的那個什麼珠很重要,害得師姐得親自去查,好多天沒回來找我了。”
怪不得向來都是形影不離的二人,今天只有蘇長觀一人出現。
說起正事,畢竟蘇長觀還是疏雨劍閣的內門弟子,還是有正事在身的,于是幾句話之間告別了。
蘇長觀離去后,衍秋久久地沒有抬頭,他一直盯著自己的鞋尖,幾乎要盯出一朵花來。
便聽東澤聲音夾雜了幾分無奈,“方才還敢闖進來,怎麼現在連抬頭都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