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來不及讓他細想,因為阮尤正朝著東澤一步一步走去,他不再猶豫,快步上前。
讓阮尤來到了此處是他的失誤,他決計不能叫阮尤再傷到東澤分毫了。
阮尤抬眼看了一圈,同為陣修,他如何會看不出這陣法是作何用,他冷笑一聲,“得來全不費工夫。”
此處正是護佑了人族百年的星斗大陣,雖不強,卻將大半魔修阻擋在了界河之外——若不是他精通陣道的話,恐怕他也會是被攔在外的一員。
盡管此處都是充沛的靈氣,壓抑著他的修為,叫他在此處舉步維艱,然而這些靈氣短期內都無法奈何他,讓他有足夠的時間行動。更何況,這處無論對于道修還是魔修來說,都是一處不可多得的寶藏。
世間的清濁二氣,本是同根而生,自然也能夠相互轉化。若是使些手段,便能夠將這磅礴的靈氣轉化為魔氣。
這寶藏百年前叫道修發現了去,而此刻,這些道修恐怕沒有能夠再保護它的能力了。
坐在他跟前的人盡管氣息強盛,卻顯然是強弩之末,身體當中的最后一點生機,正在逐漸耗盡。
他可不能袖手旁觀至最后一刻,若是東澤死在這處,不知又會出什麼變故。東澤顯然是在祭陣,祭陣后會發生什麼,不言而喻。
若是真叫此處這靈脈與這星斗大陣有了脫不開的關系,屆時,魔修若是再想來到人族領地之中,恐怕是難上加難。這道修耗費心血與百年光陰所成的陣法,是魔族輕易無法攻破的,若是今日叫這些人成了,所有魔族只能被困死在貧瘠的魔域。
而摧毀這個陣法,最為簡單直接的,便是摧毀為這陣法提供力量的來源。
魔氣在阮尤掌心凝聚,掀起一陣細微的風。
此刻的東澤并非沒有察覺到他自己跟前的魔氣波動,可他如今連指尖動一下都難,更別說防守與反擊。他如今就是阮尤手下的待宰羔羊,他與衍秋,都不是阮尤的對手。
遙想百年前的交手,彼時阮尤還在東澤手下毫無還手之力,然而,此刻雙方身份卻調轉了,毫無還手之力的反而成為了東澤。
阮尤自然不會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將全身大半的魔氣都凝聚在這一擊上,魔氣翻涌著,甚至一度壓過了此處的靈氣。
分神期魔修的全力一擊,即便是再堅固的靈玉,也要在這攻擊之下化為齏粉。
此事本應萬無一失的才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原本能夠將東澤一擊斃命的攻擊,卻被衍秋全數攔下。
白虎巨大的身軀將盤膝而坐的東澤整個兒擋了起來,幾乎密不透風。阮尤沒有半分留情的攻擊落到了白虎身上,頃刻間叫其血肉模糊。
而被白虎懷中的東澤,卻毫發無損。
阮尤未料到,那連靈玉都能輕易擊碎的攻擊,落到這曾經任由他揉捏的白虎身上,竟是未能將這白虎直接撕碎。
盡管白虎承受了攻擊的背上筋骨盡碎,卻無法掩蓋其生生攔住了阮尤的全力一擊的事實。
從白虎口中,溢出一股鮮血,與其粗重的喘息一道,噴灑在他死死護著的東澤身上。
還沒死,阮尤整張臉幾乎都要扭曲了。
他手中再度凝聚魔氣,打算將這二人一并解決時,忽然聽到那個一直神思模糊的人開了口。
“衍秋?”聲音發著抖,罕見地帶了幾分情緒。
東澤的感官原本已經十分模糊了。
看不見、聽不清,嗅不到,唯有最后的一點觸覺,才能勉強讓他強撐著自己的意識,不斷告訴自己到底身在何處。
通向星斗大陣的通道設了禁制,那禁制雖不會阻止衍秋通過,可他卻不希望衍秋會來到此處,更不希望衍秋會見到此刻的他。于是他稍稍使了些手段,讓衍秋無法靠近這地底的最深處。
若是衍秋回頭,定能發現幾乎不用如何走便能離開那通道……可他在心中苦笑一聲,他心知衍秋不會回頭。
但是等到衍秋能夠來到這處,或許他已經看不到了。
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百年前隨手放過的魔修,竟是第二次傷了衍秋。
他向來做事只憑心,可這一回,他卻開始憎惡那個當初心軟將這魔修放走的自己。若是百年前,他不講那可笑的惺惺相惜,直接將那個擅闖北斗星城的魔修殺死,衍秋是不是就不用受傷?
他只剩下為數不多的知覺,身上僵硬得像塊石頭,可卻依舊能夠察覺到那個一直以來都極為熟悉的懷抱,帶著熾熱的溫度,將他包裹得密不透風。
抱著他的身體是熱的,噴灑在他身上的呼吸是熱的,落在他身上的血也是熱的。
無邊的恐懼幾乎要將東澤整個兒淹沒,他顫抖著聲音呼喚衍秋,卻始終沒有回音。
緊接著,他察覺那個罩在自己身上的身軀猛地顫抖了一下,似乎是在劇烈地咳嗽,更多溫熱的鮮血落在他身上,他本已經聞不到氣味,可眼下也開始隱隱約約聞到些許的血腥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