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鶴調整呼吸,安靜下來,讓自身的存在感慢慢稀薄,變成一根粗壯的蘋果樹枝丫。
無需更多溝通,突來的靜默里,何之問已經心領神會。他或許戰力不足宋戚,體能不敵趙鶴,但同樣有為戰友奉獻的一片赤誠——
“喂!我們在這邊!快看這里啊!!!”
何之問的聲音很大,聽得出是豁出去的架勢。
然而直到他的尾音消散在遙遠天際,蘋果樹這邊完全沒有任何動靜。
趙鶴覺得哪怕有一個喪尸奔過去了,也算自己戰友成功。但,真的沒有。甚至原本還對著趙鶴興奮的猙獰臉龐,也暗淡下來,眼神漸漸空洞,表情趨于茫然,六十九顆腦袋活脫脫湊成一張大型群體圖片——[冷漠.jpg]。
趙鶴嘆口氣,誘敵這種事也講究天賦,他想告訴何之問,不行就算了,別強求。
但他現在正努力想讓喪尸們把他當成一根樹枝,故而實在不便開口。
所幸樓上的何同學發揚前輩們做實驗的精神,這個材料不行,就換那個試試。很快,略帶拘謹與羞澀的歌聲取代了嘶吼——
“能不能給我一首歌的時間~~緊緊的把那擁抱變成永遠~~在我的懷里你不用害怕失眠~~如果你想忘記我也能失憶~~”
樹下有了窸窸窣窣的騷動。
顯然,歌曲還是比呼喊更有誘惑力,不知是喪尸本能如此,還是被獵物們培養出了音樂情操。
終于,有喪尸開始調轉方向往三人所在窗口的下方樓根走去。
有一就有二,就二就有三。
但,離開的速度的數量都還遠遠不夠!
喪尸們就像是不確定那邊究竟是獵物,還是浮云,抱著隨便去看看的心理,晃晃蕩蕩地走,甚至更多的是在遲疑之后,毅然選擇留下,趙鶴對這種堅定的愛簡直想哭。
更要命的是如果一直這種效率,天亮都未必走得干凈……
“能不能給我一首歌的時間~~”
“不好意思真不能了,再一首歌趙鶴就會像蘋果一樣掉下來,而且樹底下站著的還不是牛頓。”
宋斐無奈打斷,拉過何之問,自己上。
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弄得好像就他會唱兩句歌似的,但情況緊急,他不能再繼續謙虛——
“我沒有錢~~我不要臉~~我只要她的溫柔給我一點點~~我沒有錢~~我不要臉~~我只要她的愛情給我一點點~~~”
宋斐的動感節奏剛起,蘋果樹下的騷動聲就驟然激烈起來,等到兩句唱完,喪尸們嘩啦啦四散開來,各自選擇最喜歡的方式向格物樓狂奔。有小碎步快頻率的,有大踏步穩節奏的,有橫沖直撞的,有舍近求遠就喜歡繞圈的,總而言之,短短不到十秒,蘋果樹下空空如也。
如果不是距離太遠,趙鶴絕逼要給宋斐豎起大拇指,倆!
機不可失,趙鶴立刻調動全身肌肉,準備攀爬下樹。可試了幾次,忽然發現,身體竟然不聽使喚了。仿佛他的腦子和身子分隔到了不同空間,前者失去了后者的指揮權,明明想著要動胳膊動腿,可那胳膊腿就是紋絲不動。
心里一驚,趙鶴忽然出了冷汗。
他又試了試,還是不行,身體好像僵成了木頭,血液不通,神經壞死,渾身上下就剩一顆腦袋,還能稍稍思考和轉動。
“趙鶴,你還不跑等什麼呢——”
歡唱間隙,宋歌神還不忘分心關注他。
但這樣的關注卻讓趙鶴更加狼狽。他不是不想動,他是真的動不了了,就像已被凍得木然的臉再感覺不到夜風的冷一樣,他的身體也被凍木了!
趙鶴害怕起來,盡管他極力壓抑,但那種失控的驚悚感和無能為力的絕望感是如此猛烈,鋪天蓋地就把他罩住了。
“趙鶴,”何之問也焦急地催促,“你趕緊跑啊——”
趙鶴想回應,可嗓子被哽住似的,硬是發不出音。況且他能回應什麼,難道說自己動不了嗎?在戰友那麼賣力幫他誘敵的情況下,他怎麼能……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舍不得啊!”宋斐恍然大悟的聲音傳來,滿滿的篤定。
趙鶴懵逼。
何之問比他懵得更快:“舍不得啥?”
“舍不得樹下那些喪尸啊,畢竟相處那麼長時間了,fall in love不奇怪。”宋斐一副“我都懂”“哥是老司機”的體貼口吻,但接著話鋒一轉,“趙鶴!你醒醒吧!人喪殊途啊——”
如果宋斐是喪尸大軍的一員,趙鶴想,那麼他的戰友是會咬死他,還是先揍一頓,再咬死他?這真是一個單單展望一下都會讓人快樂無比的問題。
何之問:“啊,他動了,下樹了!”
宋斐:“我說什麼來著,就是太重感情。”
趙鶴:“……”
看不到這貨吃癟,他死不瞑目啊!凍僵的身子忽然來了知覺算什麼,就是病入膏肓,一想到這貨還在嘚瑟,他都能垂死病中驚坐起,翹首盼望又十年!
雙腳落地的一剎那,趙鶴帶著滿腔眷戀回望了一眼樓上的三個人影,尤其揮手最歡的那個,更是多看兩眼恨不能把剪影刻在心頭,末了,轉身極速隱入茫茫夜色!
長時間再沒出聲的戚言,一直目送到趙鶴身影再看不見,這才轉過身來靠著墻坐下,呆愣兩秒,方才后知后覺似的,徐徐緩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