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宮女無聲無息地向他們兩人再行一禮,背對著門口退了出去。
越亦晚坐在他的面前,抬手撫上那骨瓷的邊緣。
英國貨,質感頗沉。
“誠實來說,我們之間確實有場誤會。”他抬起頭來,下頜線頗為漂亮:“我在國外留學了幾年,對這邊皇室的規矩不太熟悉。”
“嗯。”花慕之抬眸望著他,笑意加深:“可你的姿態,不像是想要拒絕我。”
“對。”越亦晚平視著他:“我本身不反對這樁婚事。”
這倒是頗為罕見的選擇。
包辦婚姻在古代綿延了千百年,如今大家都喜歡自由戀愛。
哪怕是真的一見鐘情了,怎麼說也要培養下感情,再攜手結婚生子。
真跟買白菜似的說結就結,顯然也太過草率了。
“更加誠實一點的話,”越亦晚停頓了很長時間,才開了口:“我不相信婚姻。”
花慕之微微挑了下眉。
“比起與相愛的人在白首時兩看生厭,還不如和陌生人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他的聲音清冷干凈,卻又夾雜著突兀的厭世感:“起碼兩個男人在一起,關系恐怕糟糕不到哪里去。”
姑娘們之間哪怕只是友誼,都可能會大起大落,到最后為了某件事老死不相往來也頗有可能。
男性雖然也有細膩而認真的一面,但和同性總是能處的頗為自在,心大的粗線條生物很難撕破臉吵架。
如果是兩個哥們兒過一輩子,多半不會有太大的波折。
“你……受過情傷嗎。”
“恰恰相反,”越亦晚垂眸笑了起來:“至今都沒有談過戀愛。”
那恐怕是有什麼隱情了。
“對性向的了解呢?”
“是純粹的雙性戀,不存在厭惡男人的情況。
”越亦晚抿了口紅茶,感受著舌根微甘的感覺,放慢語氣道:“你這邊的情況呢?”
花慕之笑了起來。
“你是個很有趣的人。”
他的身份,是這個國家的皇太子。
從出生起,他的命運就與整個皇室綁在一起,是華麗的籠中鳥,也是被永久剝奪政治權利的貴族。
在進入雅室之前,他從來沒有考慮過,和這位先生談論這麼直白的話題。
但也未嘗不可。
“在參加花月賞之前,我的親眷們給了我一份名單。”花慕之說的不疾不徐,仿佛被率然決定婚姻的是旁人。
這份名單上,有政要之女,豪富之子,還有他國的重要人物。
一切都是從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來考慮,但又故作寬容的說‘最后還是看你自己的選擇’。
越亦晚抬起頭來,左耳的小月亮耳釘在華彩吊燈下泛著光。
“我也在這名單之中?”
花慕之與他對視了幾秒,忽然不太愿意承認。
他頓了很久。
“嗯。”
“其實也算——沒得選?”
“確實如此……”花慕之失笑著為他又斟了半盞茶,不緊不慢道:“我雖然沒得選,可你現在走都來得及。”
他明明是來選妃的皇太子,卻好像已經認定自己會被放棄了一樣,甚至還主動勸人離開。
“就算真的考慮入宮了,也有三個月的禮訓期,皇室本身亦希望候選者再三考慮——”他打量著他的衛衣與耳釘,語氣認真了幾分:“等大婚典禮結束再想離開,恐怕就很難了。”
越亦晚定定地看著他,仿佛準備簽個終身合同。
他知道父兄都期望自己結婚生子,但某些事……恐怕這輩子都不敢奢求。
“我們試試吧。”
“好。”
花慕之從袖中取出了雕著金魚草的玉牌,看起來是首尾相連的一整塊圓佩,但可以分成勾玉般互嵌的兩塊,羊脂般的白玉質地通透,手感也溫潤親和。
兩塊玉牌上都墜著絡子,將來要掛在吉服旁邊,作為永結為好的象征。
“這是信物。若是接了,從明日起,你就要搬到皇宮里來,開啟三個月的禮訓期。”他緩緩起身,姿態頗為鄭重:“記得我說的這句話——禮訓期,是給你最后的反悔時間。”
“嗯,會的。”
越亦晚小心地接了這塊玉佩,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花慕之又喚了他一聲:“越亦晚。”
“什麼?”
“你真的不知道,花月賞是用來選妃的嗎?”
“我知道啊。”越亦晚把玉佩貼身收好,看著他笑了起來:“只是不小心喝了你的這杯酒,索性將錯就錯而已。”
“我還以為,你是被他們哄騙過來的。”花慕之怔了一下:“所以是來走個過場嗎?”
“也不算是。”越亦晚認真地想了想,眨眼道:“有那麼一丟丟灰姑娘的幻想。”
人都有自戀的那麼一面。
想成為萬里挑一的人物,想要被命運眷顧。
來之前,他自忖自個兒盤正條順,萬一被選中了,那說明皇太子的品味相當不錯。
“灰姑娘?”
“嗯,”越亦晚笑的頗為坦蕩:“如果酒會上需要出現個萬里挑一的辛德瑞拉,也許我很合適。”
花慕之凝視著他的笑顏,半晌才應了一聲。
他原本心里沉著很多事,可在遇見這個人之后,沒來由的就松了口氣。
“明天上午十點,淵永宮見。”
越亦晚當天晚上回到家里,就被親爹和哥哥一通訓,恨不得把祖傳的搓衣板都祭出來給他搓搓腦子里的水。
怕是洋咖啡灌多了才犯這種蠢!
越亦晚等他們兩都啰嗦完了,才慢悠悠把懷里的那半枚玉佩拿了出來:“喏——我明兒就搬家去宮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