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意尋芳已自遲。可堪容易送春歸。
梨花也有, 深巷也有,他夜里從抱樸殿下來,自己估計還在夕清閣里裁衣繡鳥,正是月色斜輝。
花慕之……是不是猜到自己會來偷偷看了?
越亦晚只感覺心臟在噗通噗通跳,就跟個純情高中生收到了情書一樣。
他繼續往下走,又看見了青石階上,散落著其他的詩句。
有的大概是用于篆刻印章的短語,比如『畫船聽雨眠』、『笑倚春風不自知』。
還有些居然是小日記般的句子,像是寫著什麼事。
雨聲滴滴答答,長風徐徐吹過。
越亦晚蹲下來看仔細了,發覺還真是小日記。
2030年12月14日,小晚喜歡吃板栗糕。
2030年1月3日,今天和他一起去喂了孔雀和鴿子。
2030年1月10日,小晚似乎不開心。
越亦晚怔在那許久,忽然聽見后頭有腳步聲。
“你——別過來。”他扭頭一看巷口是過來遞披風的霍御侍,下意識地喝止道:“我過來穿就行!”
“太子已經吩咐過了,這條長街除了您和他,其他隨從不會隨便進出的。”
什麼?
他已經把這條路都給占了嗎?
霍御侍知道他的顧慮,只立在那里失笑道:“這條路原本就只是夜里用于急行的小徑,現在年久失修,其他隨侍用的也不多,索性就徹底封了。”
前后都有木門與銀鎖,其他人不會看見這些話語。
越亦晚過去穿了那件銀袍,旋身之際袖擺上的紫蝶翩翩欲飛,更襯得他清秀又俊朗。
“好,你退下吧。”
待霍御侍走了之后,越亦晚又舉著傘走過去,開始找新的留言。
他漸漸明白這事兒的樂子在哪了。
把路封了,這一條小巷就是他們兩人獨享的私密空間。
字句被寫在青石磚上,還有好多記憶也會被封存在這里。
這是電子網絡所不具有的浪漫。
越亦晚走的深了一些,隱約發覺宮墻的某一處上寫著長句。
墻里秋千墻外道。
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
他啞然失笑,想起了從前的些小事,知道花慕之在暗指些什麼。
這些話其實都細碎而簡單,也沒有特別煽情的言語。
可是花慕之會不聲不響地記下自己的喜好,記下和自己有關的小事,獨自徘徊時用筆留一些瑣碎的念想。
被人喜歡的感覺,是不是就是這樣——
被他記掛著,思念著,放在心里,甚至想把所有相關的事情都記下來,說給無數人聽。
哪怕只是喜歡吃板栗糕,偶爾會悶悶地,在旁人眼里不是什麼新鮮事,可對他而言,也其實很重要很重要。
這樣的鄭重,又這樣的溫柔。
越亦晚想了半天,忽然從兜里掏出那記號筆來,用蠟筆小新般歪歪扭扭的字體,在墻上寫了一行字。
——你便吃了我半盞兒殘酒罷。
這麼污的一句話,也不知道那一臉正經的家伙看不看得懂。
梨花深巷月斜輝,此情惟我與君知。
他靜默地又回憶了一遍這句話,忽然掏出了手機來。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亦晚?”對方的聲音溫暖而又沉靜:“我剛開完會,明天就回來了。”
“我……”越亦晚只感覺心里也滾燙著,只斟酌著開口道:“我很想你。”
對面靜默了幾秒鐘,傳來輕笑聲。
“我也很想你。”
“想早一點見到你,和你聊聊天,好好抱抱你。
”
“我……我今天去暗道了。”越亦晚握著電話,一個人舉著傘立在深巷里:“我看到你寫的那些話了。”
“嗯?”花慕之在另一頭舉著電話,看著往來的賓客,忽然心里也有些羞赧。
他很少會那樣表達情感,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
“……我好喜歡你。”
這句話一傳到耳邊,竟讓他心里有些亂了分寸。
“真的嗎?”
“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越亦晚握緊電話,仿佛想要去隔著屏幕擁抱他:“能和你在一起,其實已經很幸運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輕咳一聲道:“我在墻上也寫了一句。”
怕你看見,又怕你看不見。
“寫的什麼?”
“不如,吃了我半盞殘酒吧。”
花慕之噗嗤一笑,心想這家伙真是古靈精怪的沒個正行。
“好,嫂嫂。”
“明兒就把你捉去倒掛葡萄架。”
越亦晚臉上一紅,手一滑竟把電話掛了。
臭流氓!
第二天太子回來的時候,越亦晚就真跟個小媳婦似的,舉著傘在門口等著。
他從前都是被花慕之等著,今兒自己的等得時候,才感覺這滋味有多妙不可言。
《小王子》里有一句話,他以前一直都沒放在心上。
“假如你下午四點要來,那從三點起,我便覺得幸福而又快樂。”
他聽著馬車的聲音從遠處響起,聽見車轍在石階上嘎吱作響,聽見那馬夫搖起示意避退的鈴鐺聲,然后就看見太子穿著初見時的那一身西裝,在窗口抬眸望向自己。
花慕之一下車,越亦晚就撲到他懷里去了。
“怎麼了?”花慕之低頭摸了摸他的頭發,幫他把衣服攏上了一些:“最近風大,小心著涼。”
越亦晚把臉埋在他的懷里,抱了許久才抬起頭來。
“我覺得,咱們現在真像小夫妻了。”
花慕之啞然失笑:“本來就是呀。”
待該辦的辦完,連帶著倒掛葡萄架這個體位也嘗試個盡興之后,兩人窩被子里聊著天,氣氛溫馨又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