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山腳到達山頂,便看到眾多道士穿著統一制式,圍繞著整座山巡邏。宮宇門前匾額上高懸著三個大字“清虛宮”,字跡蒼勁有力。
沒想到,千回百轉,又撞上清虛宮了。
蛟伸出手,將視線中的道觀略微遮住,又比對著山勢地貌,沉吟一番后,確認道:“就在清虛宮底下!”話未說完,整個人再次化為一道殘影,沖向了道觀。
道觀正門大開,正殿中,一尊金身人像矗立在中央,他手中捏訣,含笑閉目,一身普通道袍,背負長劍。
蛟站定在金像前,冷冷端詳了許久。
縱然那麼多年過去了,許多人的模樣早被他遺忘得干干凈凈,但時隔多年,再次看到這個笑容,深埋在心底的厭惡一瞬間便被勾了出來。
“張、鈞、霆。”
蛟道出了華朝第一任國師的名諱。
這位一力戰群妖,被西極強國之民奉為傳奇的道人,早已身死多年,卻一直被凡人供奉至今,坐擁無數信徒,還擁有了金身像。
蛟不久前也曾得到過供奉。
沂山王村人掛上新的蛟幡后,他便恍然陷于微妙境界,周身似有鐘鼓人聲,接著便感覺有一層無形之氣籠罩而來。一絲一縷的供奉匯集到體內,滋養著破敗的內田,雖然依舊很慢,但也比他悶頭苦練快上些。
那是與修煉截然不同的感覺,更飄忽不定,卻似乎與天道更緊密貼近。
張鈞霆受奉千年,也不知有沒有完全死透。
異變是在陡然間發生的。
正殿中正在打坐修行的弟子們還未來得及反應,就看到一道龐大的黑影閃過,身前供奉的祖師爺金像上忽然爬滿了裂痕,倏忽之間,裂痕擴遍全身,最后化作飛揚金塵,四散開來。
清虛宮內頓時亂作一團。
唯一目睹了全過程的金龍,向身邊的蛟投去了詢問的眼神。
摧毀金像不過是眨眼間的事,趁著眾人不注意,一條巨大黑蛟甩尾相向,將凡間堅不可摧的金像擊成齏粉,而后又若無其事地站回了他身邊。
“趁他們現在焦頭爛額,我們趕緊去入口吧。”
這似乎解釋了蛟為什麼要擊碎金像。
清虛宮位于山頂,三面俱是懸崖峭壁,只有西面傍著山壁。據蛟推演,深淵入口正位于山壁之中的峽谷內。等走進去后,才發現此處竟然是清虛宮歷代掌門的沉棺之地。
周圍靜謐無人,連只飛禽走獸都沒有。
蛟索性御風而起,顯出原形,龐大的蛟軀顯露出來,再從腹部伸出四爪。
“彭——”撤了所有力道,蛟讓自己實實地落到地上。重逾萬斤的身軀一落下,就瞬間砸壞了一片地基。仿若小山般的大妖,抓地行走,一腳一個土包,氣勢洶洶,仿佛要將這里夷為平地。
金龍:“……”
雖然不是凡人,并不講究喪葬,但金龍的眼皮還是莫名跳了幾下。
粗長的尾巴高高立起,再重重砸下,正中間最大的石墓霎時一分為二,露出已經腐爛的木棺。歪倒在旁的立碑也未能幸免,遠遠看去,只能辨認出一個“霆”字。
“啪——”又是一道黑影拍下,石碑化為一堆碎石,徹底看不出字跡了。
金龍第一次見識到了蛟大王驚心動魄的破壞力,再看那條威風凜凜的大尾巴,真是半點沒有幾月前焉嗒嗒的樣子了。
如風卷殘云般,修整得肅穆莊嚴的清虛宮圣地,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黑色長條終于停下了動作,尾巴一甩,示意金龍跟上。
走了沒幾步,黑蛟重新化為人形,蒼白到滲人的青年嘴角含笑,似乎心情變得很好。
“不許開口,本尊不想聽你說教。”
金龍:“……”
連“本尊”都出來了,也不知這幫道士哪里惹到了這條小心眼的蛟,死后還被大肆報復……
金龍問:“凡間《斬妖令》真是無稽之談?”
“哼,本尊對那種胡編亂造的民間傳說毫無興趣。”蛟冷笑一聲,便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你我是兄弟,我討厭的,你也得幫著討厭。”
他指了指身后的一地狼藉,道:“它們差點撞疼了本尊的尾巴。”
某些時候,蛟還有些不要臉。
第19章 極地深淵(2)
走過墓地,再朝里幾步,是一座圓形祭壇。
這次不用蛟說,金龍也感覺到了異樣。
他本受天地鐘愛,對于靈氣感知十分敏銳,祭壇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暗流涌動。
金龍將蛟擋在身后,自己蹲下來,以掌覆地,霎時,磅礴靈力爭先恐后匯入體內。手掌變為一指,朝著祭壇邊緣輕戳一點。很快,巖石消融,露出幽深洞口。
他們位于夜月山頂,洞口垂直而下,但誰都知道那絕不會通往皇城平地,而是連接另一界了。
“走吧,蠢龍。”蛟笑了笑,一只腳懸空晃了晃,又收回來。若是沒有法力的凡人,或是法力低微的小妖,轉瞬就會被強勁的罡風絞碎。
通道內沒有絲毫光亮,朝里望去,感受到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恍惚間,蛟似乎看到一道虛影,傷痕累累,他的半身被深處的幽暗吞沒,鮮血順著高舉的手臂蜿蜒滴落,一次次試圖夠著洞沿,卻怎麼也無法朝上再進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