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安寧著急了,追問道:“母親并非您口中的凡民吧,她是不是會仙術,還去過昆侖?”
沒等他反應過來,江希白一把扯過絲帕,捂在臉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郁安寧長這麼大都沒見過他哭,何況哭得如此傷心,一股辛酸不爭氣地從心底蔓延,連忙上前扶住他,接觸到胳膊的一瞬,江希白身子猛地一沉,伏在他的肩上不動了,呼嚕聲立刻傳來。
“老滑頭!”郁安寧不甘心也無濟于事,只好把人馱到背上。正嘿咻嘿咻往屋里走,門栓發出清脆的聲響,扭頭一看竟是沈曜,月色襯托下長身玉立、宛若謫仙。
在郁安寧眼里,這位是要命的閻王,每每見到,后背颼颼刮涼風, “你……怎麼來了?”
沈曜抬腳跨進院子,黑眸注視著他道, “路過。”
“你是被哭聲引來的吧?”郁安寧指指背上的江希白,“喝多了。”
說話間,打著呼嚕的江希白仿佛進入某種夢境,忽然抬起頭嘟嘟囔囔,手腳并用似要打拳,幾乎從郁安寧背上掀翻下來。
郁安寧應付得吃力,沈曜快步上前將他制住,江希白拳腳功夫十分了得,兩人怕傷了他,也不敢太用力,只得一前一后地壓制著,小心翼翼、連扶帶抱把他弄到臥室睡下。
一頓折騰后,郁安寧汗流浹背、狼狽不堪。沈曜仿佛自帶涼風,緩緩踱到院中,衣帶飄蕩、恣意灑脫。
郁安寧大大咧咧敞開衣襟,往缸里舀了瓢山泉正想喝,沈曜目光炯炯,絲毫未有要走的意思,人家多少幫了忙,他不好意思下逐客令,只好又舀了一瓢,“喏,解解渴。
”
沈曜居然接下喝了一口,兩片薄唇在月光下水潤清亮,靜靜地看他,
“以郁兄資質,不該止步于初階仙位,六界地大物博,應該出去看看。”
郁安寧暗戳戳地想:“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笑我沒見過世面。”假意遺憾道:“賢弟要與我分道揚鑣了吧,據說蓬萊與昆侖在不同天界,相隔千里,真是可惜。”
分道揚鑣……
沈曜眸底一暗,周身氣場瞬間森冷。
長嘯響徹云霄,波濤洶涌的暝河陡然炸裂,無數怪魚被拋出水面,噼里啪啦砸在銀光淡淡的結界上。
封擎長長呼出口氣,微揚的唇角透出滿意。他的功法即將大成,待出關后力壓異派、天下太平,便可以和他……
妖力正運轉至關鍵時刻,頭頂突然傳出一聲暴喝,“封擎,快出來!”外面黑影重重,嘈雜無比。
若此刻出去,功法至少減損百年,那他的計劃……封擎雙目緊閉,再次運行妖力。
叫罵不絕于耳,封擎仿若未聞,絲毫不予理會
。
“哼,好個縮頭烏龜,快出來見你小情人最后一面,當初對人家緊追不舍,別提起褲子就不認賬!”外頭激將不成,改用脅迫。
似乎被擊中要害,痛苦的悶哼接連傳入封擎耳中,扎在心頭。
“安寧!”封擎眉峰聚攏,倏然睜開眼睛,他為何會出來!
“快求求你情哥哥,若被扔進這連接無極六界的暝河,便會妖靈潰散、灰飛煙滅,有情人可死生不復相見咯!”
“放開我!”安寧低吼,嗓音極其嘶啞。
“哦,對了,你是仙,還是個被大家弄壞了的仙,咱們很想看看高高在上的仙被扔進魔界的河變成什麼鬼樣子!”對方將安寧的臉死死按在結界上,頓時發出皮肉燒灼的嗤嗤爆裂聲。
封擎掌心快被指甲刺穿,猛地起身竟無法動彈,隔著屏障,看到安寧對自己粲然一笑。
他已讀懂他的心思,低喝一聲,“不要!”
挾制安寧的叛黨突然發出痛呼,轉身追向河邊。
“還真跳下去了?!”外頭亂成一團,銀白色結界宛若流星般散開。
“不好,尊、尊上出關了!”
“他明明受了重傷,怎麼可能?!”
封擎立在半空,雙目赤紅,振臂一揮,無數金光利劍般刺穿所經之處,哀嚎此起彼伏,響徹云霄。
一切歸于平靜,頎長身影立在黑流涌動的河口,久久不曾離開……
“咕嘟咕嘟”郁安寧一瓢水下肚,抹了抹嘴巴道,“說實話,抓蛇雕一半是你的功勞。”
無極六界,神形俱滅,望著他閃亮亮雙眸,似有無數根針扎在心底,沈曜緊緊握著水瓢,壓住內里奔涌的激流,他靜靜喝下最后一口水,起身將兩只水瓢放回原處,道:“先告辭了。”
沈曜的出現仿佛魔障,郁安寧躺在床上,腦海里總是閃過他從蛇雕爪下救下自己的樣子,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他捧著一叢荒草似的腦袋坐起身,忽然想起居然忘記問父母的事情,立刻精神了,登上鞋子咚咚咚地跑下了樓。
早上喝酒的人少,半歇業狀態的小酒館很是安靜。可今天安靜得有些過分,而且桌椅還是打烊時的擺放。
郁安寧預感不詳,打眼見柜臺上擺著一個明黃色的包袱,旁邊還有一個信封,感覺十分不對勁,跑過去打開,上頭果然是江希白的字跡,曰:“我去云游,這是家里所有的細軟,勿念,望好。
”沒了。
郁安寧沉默片刻,“啪”地一下將信封摔在桌上,“所有細軟都在兒還云游個屁,不餓死你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