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盛泊遠接觸程頌真遞來的筷子,“今天起這麼早?”
他記得,程頌真似乎沒有早課。
程頌真回他說,今天學校有講座,要提前去階梯教室占座位。
餐桌不大,兩人挨著坐,安靜地吃了會兒,盛泊遠問起昨天復診如何。
“挺好的,”程頌真聽他這麼一問,本來還捻著油條,趕緊放下來擦干凈手,用手機敲字回答他的問題,“醫生說我恢復很不錯。”
他敲字的空隙里,盛泊遠看著程頌真這麼費周章地和他溝通,心里突然冒起一個想法,其實他是不是也該去學學手語。
想法轉瞬即逝,他重新集中精神,靜默兩秒才道:“一個月也到了。”
話沒有說得太明白,但意思很清楚。
他并不關心自己情感上是否希望程頌真繼續留下,任由理智主導他的行為和言語。他和程頌真的一月之約到了,是時候結束這種“非正常”的生活狀態。
程頌真聞言看過來,眼里流露一點兒迷茫,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盛泊遠看到程頌真很快便垂下腦袋,一下掩去所有表情,雙手卻糾結地互相掐著揉著,這小小的動作讓幾份情緒泄露了出來。
如果這份沉默維持再多一秒,盛泊遠想要送走程頌真的理智大概就會因此動搖。
挽留的話尚在唇邊,盛泊遠卻在下一秒看到程頌真把頭抬起來,沖他淺淺地笑了,露出兩個小梨渦。程頌真在手機敲下一行字,說,我知道了。
他到底知道了什麼。
盛泊遠如此看著他,但最后卻不發一語,用餐后就離開了。
這一整天各種會談和應酬,忙得不行,然而一旦松懈下來,盛泊遠就會想起程頌真那個看不出一絲勉強的笑,以及在手機屏幕上明晃晃的四個字。
傍晚時分他提前回到公寓,一開門卻見程頌真就坐在沙發上看書,身旁是兩個特別顯眼的行李箱。
盛泊遠罕見地愣了一下,半晌才道:“……你這是要走了?”
關于他們之間的一月之約,事實上他就隱晦地提了一嘴,也沒想要給程頌真設下離開的最后期限。倘若程頌真厚著臉皮賴在這里,他大概也會順水推舟多留他一陣。然而程頌真行動力卻意外的好,說要他走他還真就走。
這是聽完講座就又從學校趕回來收拾行李的吧。
難以形容的情緒在心中翻騰不斷,盛泊遠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幾乎脫口而出:“你是覺得我在趕你走?”
程頌真連忙搖頭,著急得下意識用手語,忽然記起盛泊遠看不懂,又立即掏出手機手指翻舞地敲打起來。
他特別努力地解釋說,因為在這里煩擾盛泊遠太久了,他想一月之約到期,也該把空間還給盛泊遠。
盛泊遠并未因此就消氣,他搞不清自己內心那團糾結的情緒,只覺得心煩意燥又不想表露太過,他悶了好一會兒,最后只得兩個字:“隨你。”
話撂下之后,他就頭也不回,轉身走去臥室里。
房門合上,將他和程頌真隔開來。
程頌真搞不清盛泊遠這情緒轉變,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一顆心似乎嘗到了些許苦澀味道,雖然也不知道是為何。
明明他特意等在這里,就為了等盛泊遠回家,好好說一聲再見。
進臥室沒多久,盛泊遠就后悔了。
說到底,也是他開口將人趕走的——他究竟在期待什麼。
等再次打開門的時候,客廳空空如也。
一切又恢復正常,什麼痕跡都沒留下,就像程頌真從來沒來過一樣。
不知道為何,程頌真離開后最初那幾天,一到晚上盛泊遠就輾轉反側,本來就因為被迫停藥而失眠,那份無法入睡的難受似乎比平日更添幾分。
本以為程頌真搬走之后會主動聯系,盛泊遠不時關注手機動靜,結果對方走了就果真走了,連一點回音都不給。
又一夜失眠,盛泊遠起身到廚房想倒一杯冰水,拉開冰箱看到各種蔬菜水果,都是程頌真買來沒來及消耗的。
程頌真做事很有條理且細致,會將各種蔬菜水果按類別分裝在封口不同顏色的保鮮袋里,寫好名稱、日期和分量。
冰箱門上則貼著幾張便利貼,提醒盛泊遠趕緊吃掉蔬果,以及提供幾種比較簡單的搭配和烹飪方式。
心底油然生出很微妙的感覺,盛泊遠看著這些便利貼,不自覺就想到程頌真認認真真低頭寫下它們的樣子。就像很多時候程頌真也會這麼認真地寫下對他說的每一句話,而盛泊遠就在這沉默的空隙里看著程頌真,觀察他的發旋、他的睫毛、他寫字的手指之類的。
接下來那幾天,盛泊遠就按照程頌真寫好的便利貼給自己做飯,沒浪費對方留下的食材,至于那些用處已過的便利貼也沒丟掉,依然留在原處。
他不怎麼做飯,做出來的飯菜也就勉強能吃,比不上程頌真的。
本以為程頌真離開后,一切理應回歸正常,但盛泊遠總是隱隱覺得哪里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