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該是黃銅色的鈴鐺在每日高強度的人與獸斗現場逐漸被浸染成暗紅色了,如果湊上去聞還能聞見新鮮的血液味道。
老虎貪婪地在鈴鐺上舔了一口,然后回頭看向邢燁。
他的額頭又開始在冒血,血液的味道刺激了這只饑渴難耐的猛獸,它趴著低吼出了聲,眼里嗜血的光向外面的人宣布這塊領域和這個到嘴的食物都是它的。
聽見老虎的吼聲,在場各位更加興奮了,紛紛前去加碼往籠子里扔錢。
邢燁腦子里昏昏沉沉的,他靠著鐵籠子,右手往后一撐,手掌心就被后面的匕首迅速劃了條口子。
在老虎二次向他進行撲襲的時候,他利索地往旁邊一滾,趁其反身掀過來的時候直接一刀刺進了老虎的尾椎骨。
老虎痛苦地怒吼出聲,像鋼鞭一樣的尾巴直接橫掃過去,邢燁再次被它撲倒,肋骨斷裂的痛感瞬間反上來,邢燁顧不得其他,拿手去夠那把掉在遠處的匕首,老虎卻在這時一口咬住他的大腿,拎起他就往鐵籠子子上一撞,鈴鐺又開始發出被撞擊后的清脆的聲響。
刑炎從座位上突然起身,旁邊的人立馬給他把大衣披上,“二當家的,不看了?”
“死了就扔溝里喂狗去吧。”刑炎面無表情地說。
“是。”
“等等,”刑炎似乎是思考了一下,臉上竟然露出了那幅屬下從未看到過的一絲柔情,“算了,還是用草皮裹著隨便埋了吧。”
刑炎只是剛轉了個身,看臺底下卻爆發出了熱鬧的尖叫聲,他回頭看過去,黑黃條紋相間的老虎此刻正奄奄一息地側躺在地上,一把匕首直接死死貫穿進它的喉管,老虎身上跨坐著的那個精疲力竭,滿臉是血的少年正透過層層人群,將他冰冷,犀利,憤怒,不甘,委屈的眼神向高臺上的人遞過去,刑炎竟然在看到那樣的目光時心里為之一震。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抬起手為籠子里的少年鼓了幾個掌,然后又吩咐身邊的人把他弄干凈后再帶到他房間里去。
邢燁肚子里餓的難受和聞血后沒有胃口的兩種狀態在他身上打架叫囂,新鮮的食物水果全部被人擺在面前,他看著食物卻吃不下。身上已經洗漱干凈還換了一套他這個小孩子年紀該穿的新衣服,鼻尖仍隱隱約約還有那噴薄而出的鮮血的味道。
外面有人進來,他抬頭看了一眼,那人說吃完了就跟他走,邢燁從椅子上下來,隨手拿起一個蘋果裝在兜里。
那人看見了也沒多說什麼,直接領著他去了刑炎的房間。
屋里有剛端上桌的菜籽油炒的菜味,混雜著一股淡淡的安神熏香味,邢燁被人帶到了刑炎面前。
刑炎手一揮,身邊的人立刻退下,他讓邢燁陪他一起坐下吃飯。
“不吃嗎?”刑炎問,“慶祝新生,從虎口里活下來了。”
邢燁的眼睛直視著他問,“還有嗎?”
刑炎盯著他那雙眼睛看了會,然后用筷子夾了一塊肉,“我這里沒有了。”
“那就是還要比?”
“不想?這可以拿錢,比你去外面擺攤賣水果掙的多的多。”
“不想。”邢燁如實說。
“那你想干什麼?”刑炎問,“想離開,那估計是不大可能的。”
“不離開。”邢燁說,“想活命。”
刑炎往嘴里喂了一口飯,聽見旁邊的聲音又說,“你教我吧,想開槍。”
“為什麼?”刑炎問。
“有槍就能活命。”邢燁說。
“那我為什麼要教你?”
邢燁咬牙道,“那天那人不是說你沒兒子嗎?我給你做兒子,以后給你養老送終。
”
刑炎聽后莫名想笑,他盯著那張仍舊稚氣的臉問,“你叫什麼名字。”
“沒名字,我媽叫我阿華。”
刑炎點點頭,出乎意料地說,“那就跟我姓。”
“刑華?”
“不好聽,”刑炎說,“就叫邢燁吧。”
“改口叫爹嗎?”
“隨你。”
……
后來長大些了,也讀書寫字學習了,邢燁跑到院子里去問,“義父,為什麼我們的姓不一樣?”
“‘刑’,罪孽深重,立刀旁,一看就是一個充滿殺伐之氣的儈子手,不吉。”
……
-
嘭嘭——
懸停的心臟重新落回到實處,虛弱地跳動了兩下,經過20分鐘的高校搶救,心電監護顯示終于不是一條平直的直線了。
“心電監護顯示恢復竇性心律,持續按壓!”
“可觸及勁動脈搏動,患者雙側瞳孔等大等圓……復蘇有效,意識尚未轉清……”
手術室外祖炳和周燼文焦急地等待著,病危通知書來來回回被下了三次。
祖炳從來沒有這麼大腦空白過,太陽穴頻繁跳個不停,頭也時繃時緊。全身上下仿佛血液倒流,身體的溫度也早就跟著當時懷里人逐漸涼掉的冷血一起降下去。他背靠在外面貼了瓷磚的墻上,兩只手緊張地來回搓。
周燼文走過來拍了拍他,“你沒事吧?要不先回去歇著?”
祖炳搖了搖頭,抬頭看著緊閉著的手術室大門,講話的聲音竟然都在發顫,“我沒事。”
周燼文想安慰卻也開不了口,他看著手術室門,心里也堵得慌。其實那次因為孔禾犧牲和邢燁爭吵,從而脫口而出那句不經過大腦的話的時候他就后悔了,但是一直也沒來得及和他道歉,他其實一直想說——邢燁,對不起,生命無價,你的命也很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