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侺似乎是有一瞬的錯愕,但是好在一開始就揣摩不定陸溓寧的意思,也未曾打草驚蛇,輕舉妄動。
陸溓寧依靠在墻上,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慢條斯理地說:“我倒要看看他能去哪。”
李琰到底還是天真了些。
又或者說從一開始就對真實的陸溓寧有著誤判。
而陸溓寧被切割掉理想主義的一部分情懷,遠離了他的光影夢之后,陸安凌帶領著他,也同時在同化著他,短短的兩年里,他的內里幾乎可以說是以一種恐怖的進行著蛻變。
他不再喜怒于行色,很少有什麼表情,走到哪里都似乎是一張高深莫測的臉,讓屬下揣摩不透,給人極大的壓迫感。
上個月他代替陸安凌去會見一個生意伙伴,那人笑著過來握手,說他遠遠望去,簡直像是另外一個陸安凌。
他很淡地扯了一下嘴角,說不敢不敢。
他有時候不想承認,但是事實就這樣擺在眼前,他之所以能這麼快地適應并且接受這樣的規則,是因為他骨子里跟陸安凌原本就是一樣的人。
就比如他現在,在初開始知道李琰逃跑那一瞬的憤怒之后,他就又以很快的速度想好了報復手段。
他想,他一定會讓李琰后悔。
痛哭流涕,刻骨銘心那種。
然后又想,是不是上次的教訓不夠深刻,才讓李琰如此反復,他有記得齊臻說過的話。
果然是李琰善扮可憐,才叫他心軟,沒把二十根針打完。
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鐘,陸溓寧手機上傳過來一張照片。
有些昏暗的公路上,李琰坐在一輛大篷車上,車上運輸著幾頭毛發有些臟兮兮的綿羊,車上還有些羊糞,李琰懷里抱著一只小羊羔,笑瞇了一雙大眼,手里拿著干草在喂羊。
照片的右上角可以看到在昏暗的夜色下聳立起的鐵牌,顯示出烏景灣鎮幾個大字。
陸溓寧垂著眼睛視線停留在李琰帶著笑意的的臉上,或許是覺得自己成功逃離了,心情愉悅?
為什麼詭計多端的,擅扮可憐的,總愛在自己面前耍些小聰明的李琰也會這樣天真。
他覺得李琰好笑。
然后面無表情的,動手把那張照片保存了下來。
他做了決定,要過一段時間再去抓李琰回來,要讓他逐漸以為自己解脫了,過上了夢寐以求的自由自在的生活的時候,再去把他扯回現實,親手粉碎他的夢之類的。
省的他以后再輕易做夢。
而此刻的陸溓寧都未曾察覺到,他這樣的行事手段跟那個故意暗中捧他,在他終于在演技上獲得認可時,讓他生生止步于與那個獎杯一步之遙的地方的陸安凌有多麼相像。
李琰回了景灣鎮。
這個他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
逃跑不是計劃很縝密的逃跑,但也并不是說毫無準備。
主要是他竟然在a市遇見了鎮子里的吳叔,他幾乎是行為無法自控地上前去,叫了一聲吳叔。
吳叔熱情又驚喜,說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他,說他從離開烏景灣鎮之后怎麼就跟大家失去了聯系,說很多人很想念他,說小琰怎麼看起來還是沒變樣……
李琰坐在他的大篷車后面,聽著吳叔說很多,他一邊回應,一邊提醒他,說話就說話,不要回頭。
如果逃得掉那就更好,逃不掉回去看一眼也值得。
李琰看著大篷車車尾冒出來的濃煙,屁股底下發動機很大的噪音,在氣味不太好聞的被羊糞堆積的敞篷車廂里,露出了一個已經許久未曾展露的輕松笑意。
烏景灣鎮段段幾年間變化很大。
特別是他的鄰居陳家,那像是突然拔地而起的三層洋樓,成為那一條街上最惹眼的存在。
李琰在自己老家矮舊的房屋前,呆楞了半晌,才抬腳走過去,推開門。
門發出一聲很陳久的,不堪重負一樣的吱喳聲,撲鼻的灰迎面而來。
他用了一個小時簡單地收拾了床鋪,床頭柜里放著一些舊物,他小時候的玩具,跟陳瑜陳埡欣的合影,跟奶奶的合照……
進門時翻出來的蠟燭被風吹得傾斜,在墻照出不協調的影子。
那天晚上,李琰整個人處于一種很亢奮的狀態里,他翻舊相冊到半夜,才揉了揉眼睛沉沉睡去。
李琰這段時間里去奶奶的墳前掃了墓,絮絮叨叨講了很多話。
去陳家看望了一下,陳家至今只剩下陳父一人,李琰過去敲敲門,結果開門的竟然是一個omega。
陳父變了樣子,沒有了那副為孩子身患絕癥的悲苦,那原本灰白了一半的頭發,不知何時又黑了回來,想必是染的。
陳父看見許久未見的女婿,臉上掛著不咸不淡的表情,跟李琰介紹了一下他的新omega妻子,李琰張了張嘴,對著那位看起來跟自己年齡相差不幾的omega叫不出媽,也叫不出一聲伯母。
他打量著陳家這棟里外都看起來有些豪華的房子,還有那價值不菲的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