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啊,那我先提前謝謝您照顧我生意了。”
“回頭你加我個微信,我得空了過去看看。”
“哎好。”
蕭忱默默無言聽著余英說話,聽得很認真。
他跟人說話的語調總是不急不緩,尾音高揚,卻又自帶一股淡淡的溫柔。
坐在他身邊,蕭忱襯出了強烈的反差對比。
蕭忱很享受做一個不會出聲的旁觀者,偶爾也會羨慕余英身上與生俱來的感染力——
有的人一開口,你的目光就沒辦法從他身上逃開了。
在花藝課上度過的時光很美妙,他們沒有說很多的話,偶爾手肘相碰,心會悄悄地顫動一下,然后微曲手指,看著夕陽的余暉從指縫間輕柔地溜進來。
工作久了,難得有這樣松快恬靜的時刻,蕭忱覺得這個花藝班真是來對了。
余英是正兒八經來這里學手藝的,下了課還留下跟花藝老師交流了一會,蕭忱先走,背著身沒有看到余英引頸看著他的樣子。
蕭忱站在門口等了會。
幾分鐘后,余英從里面出來,腳步一頓,表情像是松了口氣,笑道:“還以為你走了。”
“你再不出來我可能真的要走了。”
他們并肩走著,肩膀時不時相抵,衣服布料磨蹭在一起,發出細微的摩擦聲響。
“怎麼回去?”余英問他。
“開車。”
“路上小心。”
“嗯。”
蕭忱在大樓門口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余英:“我們是不是該加個微信了?”
“你不是說要幫我補課嗎,沒有聯系方式怎麼補。”
余英眼含笑意:“說的是。”
兩個人交換了微信,在大樓門口道別,蕭忱捧著今天的插花作品踏進暮色里,灰藍色的衛衣在夕陽的浸潤下變換了色彩。
低飽和度的色調仿佛被調高了幾度,他的背影透著暖光一樣的生氣。
“蕭忱。”余英忽然喊住了他。
蕭忱轉過身來。
余英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改了口:“忱哥。”
“怎麼了?”
“你感謝人的方式就是送花嗎?”
蕭忱愣了愣。
余英又問:“你經常給人送花嗎?”
蕭忱回道:“不會。”
余英繼續問:“一個男人會給另一個只見過兩三面的男人送花嗎?”
蕭忱沉默三秒,道:“別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會。”
那天之后,蕭忱讓江曉升去花卉市場買了一大捧扶郎,送去了“不語”。
花店老板收到別人送的從別處買來的花,這事說出去其實挺好笑的。余英接下那滿滿一捧尚未做過任何處理的扶郎,被許可可追著八卦了好半天。
“老板,你這幾天收花的次數急劇飆升啊!”許可可眼睛瞪得锃亮,“是不是誰把你照片掛相親網站上去了?”
余英直言道:“都是一個人送的。”
“誰啊誰啊?”
“蕭忱。”
“不是吧!”許可可咋呼起來,“老板他是不是追你呢!”
這個問題余英避而不答,捏著一朵扶郎在手中轉了轉,說:“這扶郎是他欠我的——”
“就是沒想到會還這麼多。”
這幾天蕭忱下班都很準時,他跟丁照秋許久不見,今天約了一塊去健身房。
從健身房出來的時候,丁照秋問他:“你跟那有緣人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蕭忱打開一瓶礦泉水灌了一口。
“不是吧,這都多長時間了,一點沒動靜。”
“送了兩次花,”蕭忱抬起手背蹭了一下唇角的水,“這算不算動靜?”
丁照秋吃了一驚,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可以啊,這麼上道?”
蕭忱抬起胳膊活動了一下筋骨,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忽然就不說話了。
丁照秋被他溫溫吞吞的態度磨得上火,急得推他的胳膊:“那到底怎麼樣啊,你這鐵樹還開不開得了花了?”
蕭忱睜開眼睛看著他:“我跟他現在就是朋友的關系,也沒打算更進一步。”
“沒打算更進一步?”丁照秋直戳他的心,“那你騷里騷氣地給人送花?我說老蕭,你不覺得自己很虛偽嗎?”
蕭忱閉上眼,沉聲道:“我現在真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
送了兩次花而已,并不代表什麼。
丁照秋不發一語地看著他,良久,問道:“還是因為顧忌你姑姑他們?”
蕭忱沒說話。
“說了無數回了,老蕭。”丁照秋語重心長,“偶爾也為自己考慮考慮,過一過自己的人生。”
蕭忱十三歲的時候父母雙亡,他被蕭彩英過繼到自己家后,過了十幾年沒滋沒味的生活,他是活在陰影底下的,就像丁照秋說的那樣,他一直活在殼子里。
父親自殺,母親追隨而去,十三歲少年的世界脆弱又渺小,崩塌之后再也無法重塑。不是不能重塑,只是他懶得這麼去做。
他可以把人生過成他人想要的樣子,比如他的姑姑,他的姑父。他可以按部就班,平平淡淡,竭盡所能為他們締造一片寧靜平和。
覺得人生毫無意義的時候,最能讓自己舒服的做法就是不要對任何事物抱有期待。
他真的人如其名,蕭忱,消沉。
他為什麼會被余英緊緊地攫住目光呢?
因為那個人的處世態度完完全全站在他的對立面。
陽光溫柔,博愛瀟灑。
羨慕的質變是仰慕。
望著余英的時候,蕭忱對他的那份欣賞里就摻雜著深重的仰慕之意,他可能不會表現出來,但他絕對不會回避這種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