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境闊回不來了,她后來也病了。
余英見過沈昕活潑靈動的樣子,也眼睜睜地看著她眼里的光一點一點消散。
“我不心安。”余英開口了。
沈昕的眼睛紅了,瘦削的五官染上了無盡的悲痛:“你不心安,他也回不來了。”
“是。所以才要繼續、好好地生活下去。”
沈昕的嘴唇微微顫抖起來,極力抑制住眼眶里的淚水,纖細如玉的雙手揪住了余英的衣服,哽咽道:“媽說我的病已經好了,為什麼我覺得還沒好呢?”
“小昕……”
沈昕揮手在余英的胸前打了好幾下:“他們讓我別綁架你,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我哥就是因為你死的,我憑什麼不能綁架你!他死了!我哥他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她失控地嘶吼著,余英抱住了她,將她扣在懷里,啞著嗓子安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綁架我,隨便綁。”
他的肩頭濕了,懷里的女孩低低地抽噎了起來,抽泣聲逐漸變大,沈昕直直地靠在余英懷里,放聲大哭了起來。
余英別過臉去,用力眨了眨眼睛。
在場的人全體噤聲,靜默地望著他們。
余英清了清嗓子,看了眼蕭忱:“忱哥,你先回去上班吧,這里我會處理。”
他的眼睛有些紅,蕭忱嗯了聲:“有事給我打電話。”
蕭忱說走就走,不留在這給余英裹亂。都是成年人了,抗壓能力肯定是有的,有些事情也該自己親自處理,外人干涉就是添亂。
但蕭忱是真的心疼。
走的時候牙關咬得緊緊的,那一地的玻璃碎片仿佛碎在他心上似的,扎得心腔皮開肉綻,血流四濺。
余英打電話聯系了沈昕的父母,沈昕的情緒很不穩定,幾年前她也是這麼歇斯底里,只是要比現在更加偏激瘋狂。
沈昕的父母聞訊趕到不語將沈昕送去了醫院,余英一同前往。
沈昕當年因為無法接受她哥的離世,精神狀態出了很大的問題,她總是將自己封閉在沈境闊去世的陰影里,日復一日,久而久之,都無法正常上學了。后來就被沈父沈母送進了療養院,在那里療養了兩年。
她上個月才從療養院出來,兩年的治療并沒有讓她痊愈。
沈昕被打了鎮靜劑,在病床上睡下了。
余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看到沈父沈母從病房里走出來,他立刻起身。
“已經睡下了。”沈母輕聲道。
余英嗯了一聲,開口時嗓子很沙啞:“叔,嬸,對不起。”
他的臉色有些滄桑,神態也很疲乏,盡管刻意收斂住了情緒,沈父沈母還是感覺到了他身上那種沉重的無力感。
兩位老人都是飽讀詩書的知識分子,心很軟,心懷也開闊。
沈母輕輕抱住余英,手撫著他的背搓了搓:“對不起什麼,沒什麼好對不起的。”
“是我們該說對不起。”沈父在一旁道,“昕昕她太胡鬧了。”
余英立刻搖了搖頭。
沈母溫聲說:“昕昕她年紀小,考慮事情不一定會有那麼成熟的思維,希望你理解她。”
余英哽咽著,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都過去了。”沈母的手在余英背上一下一下地撫著,“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不欠誰的。”
余英開口道:“我欠他的,我這輩子都欠境闊的。”
沈母手頓了一下,鼻頭一酸,緩緩道:“那就下輩子還吧,這輩子好好地過,開心地過。
”
余英離開了醫院。
工作室的大門上掛了“休息中”的掛牌,屋里混亂不堪,一地的碎片殘花,都沒有落腳的地。余英回來時已是傍晚,行準和許可可跟新來的兩位學徒正在收拾殘局。
“怎麼樣了?”行準拿著掃把走過來。
“沒什麼大礙,她就是看見我條件反射地情緒波動。”余英扯了扯嘴角,半開玩笑地說:“應該是對我PTSD了。”
余英拍了拍手,吆喝道:“行了別收拾了,你們都回家吧,我喊專門的打掃師傅來收拾。”
“對了,明天你們不用來,這幾天休息,正好趁此機會整修一下店面。”余英指著行準,“今天這事兒別讓我媽知道。”
行準點了點頭。
許可可問:“萬一阿姨過來遛彎視察呢?”
余英聳了聳肩:“那就只能實話實說等葉女士開噴了。”
一伙人都回家了,余英站在空無一人的工作室里,沉默地望著地上的殘花水跡,佇立良久。
半晌后,他緩緩蹲下,開始撿地上的花瓶碎片。
地板上布滿了斑駁腳印,五顏六色的,是踩著花瓣碾出來的印子。
余英看著有些心疼。
撿著撿著,他忽然捏著一片碎玻璃頓住了,視線一點一點變模糊,直至有一股熱流從眼角滾了下來。
玻璃碎片從他手中滑落,他頹然地蹭了一下眼角,將臉埋進了掌心里。
他崩潰的時間不很長,幾分鐘后,臉上又換上了奕奕的神采。
余英聯系了專門的清潔公司,雇了幾個打掃師傅,來工作室收拾。
師傅們全副武裝地拎著打掃工具走進屋,結結實實吃了一驚,用帶著口音的語調問:“哎呀媽,這是遭賊搶劫了?報沒報警啊?”
余英笑了笑:“師傅,您趕緊動手吧,爭取天黑前搞定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