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了個椅子坐到安無咎的身邊,“這是壟斷費城的生物制藥公司。現在費城的醫療體系是孤島式的,醫院都封閉管理他們的用戶信息,你就算是想查也很難查到。但是幾乎每間醫院都會使用馬托爾的藥物和醫療器械,而且馬托爾基本入股了每家醫院,每個月的流水和報表都會上交,里面多少會有些可用的信息。”
“馬托爾……”
“沒錯。”鐘益柔翹著二郎腿,“現在的醫院都相當于一個個小企業,已經被商業化成馬托爾集團的子公司了,你想一間間找,還不如直接從上一層入手。”
她說得很有道理。
“可我沒有相關的人脈。”
“確實不好找,”鐘益柔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用手指卷了卷,“我之前認識一個,不過現在他欠了一屁股債跑去圣壇,然后就失聯了,估計是死了。”
“死掉的人可以在死亡名單上看到。”吳悠拎著桶走過來,“就是那個每兩周發布在面板上的名單,我收到過。”
鐘益柔聳聳肩,“下周我看看,不過就算還活著,他現在也肯定沒有馬托爾集團的員工權限了。”
她拍了拍安無咎的肩,像個十分可靠的大姐姐一樣,“不要太擔心。這半天你就好好養傷吧。明天早上又會進入下一輪,你的手不能再受傷了。”
安無咎微微點了點頭。
某種程度上,他認為自己是幸運的,能夠遇到這些人。
“我們需要自己回到游戲艙嗎?”
吳悠點頭。
“如果沒有按時到呢?”安無咎又問。
“會死。”吳悠很直接地告訴他。
安無咎料到會是這個答案,如果說進入圣壇的每個人都安裝有他們特制的腦機,那麼殺掉參賽的玩家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這樣一輪接著一輪,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鐘益柔長長地舒了口氣,“我們也不知道,聽說欲望得到完全的滿足,就可以脫離圣壇,但是真是假,誰也不清楚。”
到了晚上,這座廢棄工廠亮起燈。安無咎坐在大門口,望著外面灰黑色的天空,一顆星星也沒有。
模模糊糊的,他的腦海中竟出現一絲關于父親的記憶。
他好像曾經抱著自己,對著天文望遠鏡看過星星。
“不睡覺?”
安無咎聽見沈惕的聲音,轉過頭。沈惕嘴里叼著棒棒糖,走近后低頭看他。
“你又吃糖?”他好心說,“攝入太多合成糖精對身體不好。”
“知道。”沈惕往門的邊緣一靠,含糊不清說,“但我總想含著點兒什麼在嘴里,不然就很難受。”
就像有人時時刻刻都想抽煙一樣嗎?安無咎想。
坐在工作臺前的鐘益柔聽了一耳朵,便大聲說了句,“這叫口欲期,一般都是嬰兒時期才會有的。”
“嬰兒時期?”沈惕覺得不可思議,接著忽然聽到一聲很輕的笑,轉過臉再低下頭,發現是安無咎笑了。
他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安無咎被逗笑的樣子。
這張漂亮的臉不是冷靜到看不出一絲破綻,就是癲狂得令人畏懼,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露出孩子氣的笑,好像一朵紙疊的、單薄的花,在某個瞬間生出些飽滿的生機。
“你笑什麼?”明明語氣不善,但沈惕的嘴角也勾著笑意,一看便知是故意裝腔。
安無咎仰著臉的樣子看起來很好欺負,盡管他很清楚這是個欺負不得的狠角色。
這種反差似乎令他變得更加迷人。
“回去了。”安無咎聲音很輕,站了起來,一手拎起鐘益柔給他的小板凳。沈惕給他留的空間很窄,安無咎只能擦著他的肩擠過去。
感覺沈惕的體溫也比旁人冷。
簡單收拾洗漱,他們便各自休息。鐘益柔給他們安排的集裝箱是藍色的,里面有張比單人床略寬一些的病床,原本安無咎考慮睡在地上,但地上堆了許多醫療用品的箱子,連落腳的地方都不是很多。
沈惕借了浴室洗澡,安無咎自己先上了床。他十分乖巧地側身躺下,以保證自己只占據半邊空間,然后合上眼。
集裝箱不太隔音,他甚至能聽見水流聲,還有鐘益柔搽護膚品用力拍臉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鐘益柔的職業,這里有一種類似藥劑和金屬混合的味道,令他莫名感到熟悉。自從從圣壇蘇醒,有很長一段時間,安無咎一直處于神經緊繃的狀態,盡管他并未表露出來。
此時此刻,這種熟悉的感覺莫名令安無咎產生出焦慮。
他無法入眠。
沒有了催眠氣體,安無咎發現一旦自己閉上眼,就無可避免地出現強烈的警惕心,心跳又一次主動地開始數秒。
明明自己的痛覺很遲鈍,但某個瞬間,安無咎又一次感受到心臟的劇痛,仿佛被許多根細線緊緊纏繞住,幾乎要勒進去。
他的手攥緊了胸口的衣服,眉頭皺起。
盡管如此,安無咎依舊沒有睜開眼,并且試圖說服自己入眠,畢竟明天一早他可能就要離開這里,奔赴另一個戰場。
很快的,外面有腳步聲傳來,然后是集裝箱大門打開的聲音。
腳步聲一點點靠近,停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