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犯眾怒的西西弗斯被諸神懲罰,要推著一個巨石到山頂,等真的到了山頂,又要落下來。于是他再次重復這樣的工作,把巨石推上山頂,周而復始,用無止盡。
安無咎看向他。
“或許死亡并不是解脫。”
沈惕也側過臉,望向他的眼睛。
“那什麼是?”
安無咎的臉上露出一種堅定而寧靜的神情。
“找到活下去的意義。”
夜晚溫度降低,空氣變得很冷。
但沈惕第一次感受到非物理意義的溫暖,這令他產生了一種莫大的怪異感。
以至于一整晚,他都沒有睡好,閉著眼,斷斷續續聽著安無咎均勻而微小的呼吸聲。
這種從未有過的安寧持續到早晨,他在天光微亮時起來,又坐在地上,兩手交疊趴在床邊盯著安無咎,安靜地看他的側臉,微微起伏的胸口,然后伸出食指。
摁住安無咎散在床上的長發發尾,再趁他沒發現的時候松開。
無聊又充實的晨起活動持續了半小時,安無咎也醒了過來。
他睡醒后的樣子總是很懵,可以一個人埋頭發很久的呆,像蘑菇一樣。
直到鐘益柔的聲音穿透集裝箱的鐵壁。
“要出發了!”
于是他們四人再一次踏上返回圣壇的旅途。
這一次他們的心情變得愈發復雜,在飛行器上,吳悠一直看后視鏡,但是不說話。
他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孩子。
將飛行器停在游戲工廠后,他跟在哥哥姐姐后面,一聲不吭,直到大家選定隨機的游戲艙,準備踏進去。
鐘益柔說了很多話,大概是祝大家好運的意思,進去之前,她還幫安無咎把頭發扎了起來,高高的束在腦后。
而吳悠在關上玻璃艙門的前一秒說,“你們都會活下來的吧?”
游戲艙里的機器臂出現,將那些輸入營養的管子扎進安無咎的手臂,他的眼睛看向隔壁的吳悠。
“我會盡力,你也是。”
沈惕有點無法理解求生欲望,但還是點了頭。
“那當然!”鐘益柔大喊,“下次我給大家做烤雞!”
吳悠抿了抿嘴唇,“那就……不必了。”
和之前一無所知進入游戲不一樣,這一次安無咎微微笑著,做好了準備,還有與他人立下的約定。
善良狀態下的他和沈惕完全相反,是一個很容易與人建立情感關系的人,共情強,會同情他人,愿意伸出手幫助別人。
所以身邊的人也很容易被影響。
游戲艙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數據庫接口已連接。”
聽到圣音的一瞬間,安無咎感覺一個美夢正在破碎。
他們的安寧只是按下了暫停鍵。
“正在載入幸存數據。”
“加載中——”
“環境配置成功,變量初始化——”
“歡迎回來。”
他出現短暫的失明和失聰,像是墮入寧靜的純白之中。
“正在加載熱身游戲配置。”
就在一瞬間,視野中出現無數藍色的光粒,這些微小粒子逐漸聚攏,建模出一個黑暗的空間。
和上一次熱身賽的大廈天臺不同,這一次他們來到一個昏暗的大廳,唯一的光源是從大廳中心的穹頂射下的頂燈。
很快,頂燈下出現一個巨大的鳥籠,鳥籠的外沿擺放了一圈圓柱形的矮臺。安無咎留意了一下數量,一共六個。
鳥籠的正中心還有一個。
七個人嗎?
他剛要轉頭,卻感覺右肩被人輕輕點了一下,往右轉頭,空無一人,但左邊傳來聲音。
“好巧。”
是沈惕。
好幼稚的把戲。
安無咎轉過臉看他,沈惕嘴里含著棒棒糖,一邊臉頰鼓起,含混不清地說
:“我們又是競爭對手。”
安無咎點了點頭,“這種情況不常見嗎?”
沈惕煞有介事地想了一會兒,“可能也有吧,只是我記不住他們的臉。”
圣音再次出現,“歡迎各位玩家。”
“你們都是上輪游戲的幸存者,經歷殊死搏斗后來到這里,關于熱身游戲的規定不必多言。”
不知道為什麼,安無咎感覺這次的圣音仿佛更通人性了些。
或許是因為上次有人試圖逃賽,從一開始就很血腥。
很快,他從對面的黑色陰影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高跟鞋。
“益柔也在。”
“益柔?”沈惕重復了一遍這句話,但并非是疑問語氣,而更像是為安無咎為她去掉姓氏的親密叫法而意外。
安無咎會錯意,指了指對面,鐘益柔也看見了他們,優雅地揮了揮手。
圣音開始了介紹。
“本輪游戲共有七名玩家,請各位來到大廳中央,熟悉彼此姓名。”
按照規定,安無咎和沈惕朝大廳中央走去,他的眼神看向四周圍,驚訝地發現吳悠也在。
吳悠很淡定,即便他也對他們的重逢感到意外。
一方面,安無咎感到愉快,因為有熟悉的人,另一方面,他又未雨綢繆地感到不安,因為他們再次成為了競爭對手。
安無咎注意到,自己正對面的位置站著一名身材高挑的年輕女人,低馬尾束在腦后,輪廓立體又帶有東方面孔的柔和,大約混了俄國血統,但有種生人勿進的感覺。
她穿了黑色西裝褲和利落的白襯衫,扣子扣到最上一顆,像是職業女性,或是科研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