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一下一下動作僵硬地擊打著那面鼓,而梅根將石架與尖銳的刺柱擺放好,藤堂櫻雙手捧起那個看似是樂器的東西,緩緩地抬手,將其置于唇邊。
藤堂櫻吹響了這古老的樂器,嘶啞,低鳴夾雜著尖銳,和那沉重的鼓聲交融,每一聲都像是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刺進他們的胸膛。
恐懼像爬蟲一樣在皮膚上緩緩爬行著。
安無咎的手在顫抖,手臂僵硬地向內折,冥冥之中的那個力量似乎要從他的身上尋找什麼,手不受控制地摸索,最終握住了那柄尖刀。
他的雙腿與雙腳亦是脫離了自身的控制,一步步向前,朝著安德魯的身體靠近。
“來吧,人類。”
“你們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于我,陽光,雨水,力量,生命的奧秘,生存下去的寶貴知識……這些都是由我賜予的。”
身體猛地下沉,膝蓋無法支撐,跪在了地上。
“是我給了你們生命!”
那聲音空曠而嘹亮,而他們只是冰雪世界里渺小山頭上的寥寥幾名人類,站在濃霧的中央,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有頭頂的這一輪血色的圓月,它愈發地大了,重重地壓迫著他們,月的邊緣仿佛快觸及山頂。
它大到幾乎看不到邊界。
沈惕的心口空落落地疼,是一種隱約的、不真切的感受。他發現眾人仿佛都受一種非自然的力量所驅使,做著規律的動作,如同機械。
連安無咎也是如此。
他看到安無咎跪在安德魯面前,手從衣袍抽出,握著一把在血月下閃閃發光的黑曜石尖刀。
“來吧,用這雙圣潔的手,刺穿他的胸膛!”
“黑曜石剜出心臟,獻給冰藍色的圣火!”
安無咎渾身冰冷,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去抵抗這份籠罩住他的力量。
于是他的手開始顫抖,心臟竟驟然停了一瞬。
然后猝不及防地,他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快得不像是人類,一股滾燙的熱流從他的心臟里泵出,一股一股,快速而劇烈地蔓延至全身。
綠色,大片大片的綠流淌在這片土地,仿佛直要往安無咎的眼眶里淌去。
于是他重重地向后倒去,但沒有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而是沈惕的懷中。
他的雙眼痛苦地緊閉著,手指松開,那柄黑曜石尖刀掉落在地上。
“無咎,無咎……”沈惕試圖喚醒,但無濟于事,還沒等他醒過來,他們身側的那柄尖刀忽然被一只蒼白的手握住,拿走。
沈惕抬起頭,瞳孔一瞬間放大。
是諾亞。
諾亞兩只小小的手握住黑曜石尖刀,高高舉過頭頂,然后狠狠地向下。
“諾亞——”
就在沈惕抱著安無咎喊出聲的時候,溫熱的液體濺到他的臉上,左眼蒙上了一層猩紅的蒙太奇。
“心臟,我需要仍在跳動的心臟!”
那聲音重復地低聲囈語,眼前的一切詭譎得如同噩夢。
沈惕眉頭緊皺,將暈過去的安無咎攔腰抱起,準備這里,但下一秒,天空中盤旋著的禿鷲與鷹群便俯沖直下,目的是諾亞。
諾亞彎下腰,打算將手中的祭品放入石盤正中心凹陷的圓圈內。
沈惕原本想眼睜睜看著,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最初的他,他知道如果是安無咎一定會救下諾亞。
于是他那樣做了,他撲倒了諾亞,用自己的身軀掩住諾亞的臉。
那些黑色的猛禽順勢撲向她的手,奪走了還在她手心跳動的祭品。
它們將其撕碎分食,一瞬間便消失殆盡。
沈惕抬眼,對上諾亞藍色的雙眼,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仿佛對他救了自己感到可笑,感到得意。
這一定是幻象。
沈惕退開,想伸手去拉諾亞起來,但諾亞只是伸出她鮮血淋漓的手,卻沒有讓沈惕握。
藤堂櫻手里的樂器發出凄厲的悲鳴,沈惕隱約聽到諾亞吐出幾個字,但聽不清內容,只能在霧氣中看到她嘴唇的蠕動。
背后出現異響,沈惕回頭,看見石棺封上了棺蓋,一個潦草的石碑破土而出,立于石棺之前。
石碑上刻著安德魯格雷科。
“安睡吧,沉重的軀殼,你的心臟與神同在。”
諾亞玫瑰色的嘴唇一張一合,用純真的聲音譯出那古怪的火焰之語。
“我需要吞食你們的脆弱,迷惘,憤怒,恐懼,絕望,最深處的絕望,要足夠多,多到足以讓我重生。”
“你們會見證我的歸來。”
說完這一句,諾亞也應聲倒在雪地上,與此同時,那原本熊熊燃燒的火焰頃刻間縮小成一個星火,迎風消逝。
濃霧漸漸散開,被未知力量控制住的眾人也逐漸地恢復清明,而在沈惕懷中沉睡的安無咎嘴角溢滿了鮮血。
“無咎,無咎!”
從幻象中清醒過來的吳悠也發現了昏迷的安無咎,他立刻半蹲下,手指伸過去探安無咎的鼻息。
他沒有呼吸了!
“無咎哥!”
沈惕不相信,他伸手去按住安無咎的胸口,緊緊地壓迫住,感覺自己手背皮膚之下的紋路幾乎都要擠壓而出。
就在這時,安無咎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緩緩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