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咎有些遲滯地用手撐著石棺,起身,與沈惕分開,大片大片的血從他自己的肋骨處涌出,但他似乎已經來不及去感受有多痛。
因為他清楚地看到沈惕的皮膚和骨骼被一道無形的藍光剖開。
酸澀的眼眶內蓄起水霧,眼前愛人被分割的畫面竟無端伸出一絲朦朧而詭異的美感。
而接下來出現的事實,令安無咎一時間不知自己應該感到意外,還是該意料之中。
沈惕根本沒有心臟可以獻祭。
他的胸腔里空空如也,仿佛真的只是一個空殼,一件精美的雕像。
安無咎的懷疑最終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了驗證,以一個令他近乎發狂的方式。
藍色的火焰突然間憤怒起來,一瞬間燒便整座山,恢弘得幾乎要把所有人都吞噬。但即便如此,沒有就是沒有。
其他人蘇醒過來,南杉怎麼都沒有想到,安無咎竟然跪在沈惕的面前,對著他的尸體瘋狂地笑著,像個十足的瘋子。
南杉怕他真的出問題,走過去半跪下來,扶住安無咎的肩,試圖讓他不要再看。
“無咎,游戲還沒有結束,別太難過。”
半低著頭的安無咎用帶血的手抹了把臉,轉過頭,勾了勾嘴角,一副輕松的姿態。
“難過?”
安無咎的笑令南杉一瞬間回到他第一次變化的時候。
“我為什麼要難過?”
“南杉,他失敗了。”安無咎站了起來,近乎瘋狂地將南杉也拉起來,“你看到了嗎?他沒有得到他想要的。”
南杉心情復雜地望著他含淚的眼,和眼前這張沾了血的美麗臉孔。
安無咎的肩微微向下沉了少許,一滴淚從臉上滑落。
“我一點也不難過。”
沒有表情,臉上讀不出一絲情緒,雙眼都是空洞的,但南杉很明白安無咎此刻的心痛,或者說他只能共情這百分之一。
“我們先回去吧。”南杉給他披上了自己的斗篷,“你的手都凍紫了。”
安無咎就站在原地不動。
“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顧吳悠。”
吳悠就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
他清楚南杉勸不動,誰都勸不動,安無咎不僅僅是因為沈惕的獻祭而難以接受,更難以接受的恐怕是他根本沒有心的事實。
連他這樣一個局外人都覺得震驚,覺得不可理解。
吳悠還是帶著南杉走了。
“你要早點回去。”他對安無咎說。
安無咎卻像個沒事的人一樣,點了點頭,甚至還用平常的語氣囑咐他,“路上小心。”
下山的時候,吳悠覺得格外地冷,他的身上被安無咎的血染透。
“你看到了嗎?”吳悠的聲音都有些顫,“無咎哥的傷已經那麼重了,他的手都還沒有好全,現在手臂胸口到處都是傷,衣服全都染紅了,他這樣下去會死的。”
說到最后,他還是哽咽了,但又不遠處承認自己想哭,自己用手背很快地擦了擦眼角。
南杉第一次將他攬入懷中,在山腳下抱住難過的吳悠。
“沒事的。”他輕輕拍著吳悠的后背,“無咎很強,會撐到最后的。”
會撐到最后。
安無咎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撐不下去。
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下,但卻重重地砸在他心上,令他不的喘息。
他已經接受了沈惕不是人類的事實,可現在卻要他接受沈惕沒有心臟。
那這樣一副軀殼能撐多久,就算他這一局游戲贏下來,能活過來,他能活多久,他甚至連這副人類身體都是不完整的,說不定在某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夜色一點點浮現,猩紅色的血月依舊回歸了這片大地。
圣音不斷地重復提醒他。
“安無咎,你現在必須回到神殿,等待圣壇的召喚。”
安無咎毫無反應,充耳不聞。
“安無咎。”
圣音又一次重復,“你現在屬于犯規行為,請回歸神殿,否則將會受到懲罰。”
安無咎冷笑一聲。
“想怎麼罰都隨你,我只剩這麼一點生命值,想全部罰掉也可以。”
他毫不在意地說完這些,又干脆大逆不道到底,不管不顧地踏入石棺之中,與沈惕冰冷的身體躺在一起,握住他的手。
“幸好我是個守墓人。”
安無咎吻了吻沈惕的手背,微笑著闔上雙眼。
“我守著你,睡吧。”
第123章 借刀殺人
血月漸漸地攀升, 一點點變大,充滿了迷幻而巨大的壓迫感,令人目眩神迷。
安無咎和沈惕靠在一起,兩人的周身都被蒙上一層猩紅的月色, 淡淡的, 像一整片紅色的薄紗,嫁衣般籠住相愛的人。
安無咎不知道圣壇會對他進行怎樣的處罰, 但他也不在乎。直到來到這一次的游戲, 他才切實地體會到這些操控人性的所謂信仰, 會帶來多麼可怕的事。
他從進入圣壇,無止盡的危險已經是最低等的傷害, 恢復記憶之后的二次創傷,信仰的崩塌。
他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神的存在。
即便有, 也不應該如此。
經歷過的這一切幾乎重塑了他這個人。安無咎無法想象,如果自己從頭到尾都記得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 如果他沒有遇到沈惕, 遇到任何他覺得珍貴的人, 那樣的自己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