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認識,這不是老楊家的女兒嗎?”沈父說,“最近在搞生物防火墻,防義體感染的,挺厲害一小姑娘,還拿了獎呢。”
“啊?楊策的女兒啊。”安從南點點頭,“那是真挺厲害的,生了個這麼厲害的女兒。”
“我不厲害嗎?”沈南仰著一張臉。
沈安笑了,“厲害,你去做選美比賽的評審,肯定是最厲害的。”
此話一出,爸爸媽媽也跟著笑起來,統一戰線對家里的小女兒進行寵溺的嘲笑。
安從南順道也吐槽了一下女兒的穿著,“你穿太少了,看看哥哥,他從小到大連一次感冒都沒有過,從來沒有讓我們擔心,你呢,三天兩頭生病。”
“那他都二十歲了嘛,也要跟我比呀。”
“二十年都沒出過岔子哦,你以為很簡單啊。”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上一秒,沈安還沉浸在他幸福美好的家庭氛圍中,下一刻,他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從心底傳來。
[無咎。]
他側了側頭,尋找聲音的方向。
“怎麼了?”沈南察覺出哥哥的不對勁。
沈安搖了搖頭。
無咎。
為什麼聽到這個名字,他會下意識回頭呢?
是誰的聲音?為什麼這麼熟悉?
正在他疑惑的時候,那個聲音又出現了,很溫柔,循循善誘般念著一個不屬于他的名字。
[無咎。]
就這樣,那個聲音重復了許多次,像是某種神秘的咒語,回蕩在他的腦海。
筷子落到地上。
沈南一抬頭,發現沈安的臉上滑落一滴晶瑩的淚,她有些不可置信,長這麼大,她從沒有見過哥哥流過一次眼淚。
“哥?”
沒有回答她。
沈安抓起椅子背上的外套,低聲快速說了一句,“我很快回來。
”就這樣他離開了。
從他出生到現在,到此時此刻,中間七千四百多天,十六萬小時里,每一個或快樂或難過的時刻,他都有一種殘缺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塊巨大的拼圖,他一顆不停地拼湊著,始終差一塊。
直到現在,在他已經快要習慣這種缺失感的時候,那塊被他丟掉的拼圖,好像正在找尋他。
[無咎]
那個聲音重復著,呼喚他,讓沈安的眼眶愈發酸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流淚,明明他是真的堅信唯物主義,可現在卻在尋找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
他浸在微涼的夜風里,跑過一整條昏暗的街道,地磚上有雨水的痕跡,霓虹代替星光在閃爍。
那個聲音越來越近,近得仿佛就來自他的心底。
到底在哪兒?
沈安喘著氣轉過身,人群推搡,大家的臉上戴著過濾面罩,投影與真實的人重疊,虛實交錯,光怪陸離的城市令人眩暈,他站在城市中心,渺小得就像彩色海洋中的一顆沙礫。
[無咎。]
這聲音前所未有地近!
沈安猛地轉身,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襲黑衣,臉上戴著機械觀音的面罩。
不知為何,他一眼就能感覺到,這就是那個人。
對方走來,在他面前站定,對他歪了歪頭。
沈安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還沒等他先開口,對方卻直接張開雙臂。
“抱一下。”
這種熟悉感直接沖破記憶的禁錮,他的眼前出現許多的畫面,決定生死的游戲,決斗臺上的對手,他手中的長刀。
可對方卻抱住了他,懷抱溫暖而真實。
他用真實的聲音,在耳側輕聲喊出他的名字。
“無咎,回到家里,過得開心嗎?”
透過這個懷抱,他們的胸膛緊緊相貼,兩顆殘缺的心臟拼湊在一起,發出重疊的回響。
在他的懷抱里,他想起了曾經發生過的所有。
那些并肩作戰的殘酷時光,一個個生死攸關的挑戰,為了他而犧牲的同伴,一次又一次重復的痛苦。
還有……
“沈惕,沈惕,沈惕……”
他不斷地重復著沈惕的名字,一次又一次,仿佛要將過去二十年里缺失的全部補回來。
“嗯,我回來了,無咎。”
沈惕取下面罩,拿在手中,退開些,與安無咎額頭相抵。
透過他傳遞過來的記憶,安無咎看到了自己在循環的末尾,在他的懷中離開,也看到他轉移了一半的心臟,動用時間之主的能力,撥動齒輪,將所有的時間調回到最初,一切發生之前。
已經消亡的拉撒斯姆不再插手他們的時間線,沒有了威脅,沈惕回到那個孤獨的宇宙,守護著他的出生,成長,從第一次上學,到第一次自己外出做志愿者,從深夜備考,到進入大學離開父母,每一個時刻,沈惕都透過時間壁壘,獨自看著。
有時候他會笑,跟著他們一家人一起大笑,有時候也會因為安無咎受到委屈而生氣,但又知道自己不能干預,發脾氣或許會引發另一個宇宙的災難,只能躲起來生悶氣。
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沈惕特意將安無咎的時間線折疊起來。等待的時間,他找到了一種很像芍藥的植物,耐心地栽種,每日觀察,等待它開花。
但它的花開出來,和安無咎身上的芍藥相去甚遠,沈惕很失望。
越失望,就越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