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又不一定要成為他,我覺得他很差勁,不想變成他不行嗎?”
季行辰靜了靜,一語道破:“你一直不肯配合治療,難道不是因為你還放不下你的初戀麼?”
二十五歲的我早已走出和沈瑜分開的陰影,但十九歲的我還在陰影里,仍對當年的未知充滿愧對與不甘,在十九歲的我弄清一切前,無法輕易割舍掉這份關聯著昔日的牽絆。因此我沒有反駁。
季行辰因為我的沉默徹底冷下了臉色,但在怒意累計到臨界點時,反而沒再跟我爭執動手。
他甚至將這份過錯遷怒到了二十五歲的我的身上,因為我看到他做出了摘戒指的舉動。
可能是因為戒環被他掰得有點變形,也可能是手抖得厲害,沒能第一時間將戒指取下。
他扯得不是戒指,而是我的心臟。
我心亂不已,索性想答應他。但明天我沒法跟季行辰一同外出,因為我約好了會和沈瑜見面。
我直覺昨夜的噩夢與沈瑜有關。
“明天我會跟沈瑜問清一切。”但不是出于愛情,這顆二十五歲的心臟里沒有沈瑜的容身之地,有的僅是我十九歲時的倔強與執拗。
季行辰在我靜默著沉思時,頭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這句沒來得及說出的話,與那些退格刪掉的文字一起,變成了未出口的解釋。
我好像已經有點轉變成二十五歲的我了。
……
盡管我每天都和沈瑜有聯系——我單方面的聯系,再次見到沈瑜,他給我的感覺依然陌生到難以適應。
飯局推延了兩個小時,我耐心地等待了兩個小時。
沈瑜慢吞吞地趕到,或許是過去曾找過太多的借口搪塞我,這會兒只道了一句「抱歉來遲」,潛臺詞是不愿見面。
我對他笑笑,沈瑜只顧低頭。
他從前便只敢偷偷看我。
沈瑜的經濟條件應該寬裕了一些,卻還是戀舊一樣,翻來覆去地穿同一件衣裳,今天他仍穿著那件重逢時的淺色毛衫,袖口很窄地向上挽了一道,露出一線細瘦易折的手腕,將菜單輕輕地放在了桌面上。
我所熟知的那個對我溫柔縱容的男孩,總算說了一句我熟悉的話:“你來點菜吧,我都可以。”
我從上次的重逢得知,這句話其實是個雷區。
十九歲的我熱衷溝通但交往對象自閉,二十五歲的我交往對象是個直球卻換我自閉。
我因為當前的聯想,當著沈瑜的面,我竟然心疼起季行辰。
我揮開雜念,將重心放回在眼前的人的身上。
我將菜單又推向沈瑜:“跟我有什麼不能說的呢,想吃什麼就點什麼。”
沈瑜干巴巴地扯起嘴角,整個人就是大寫的強顏歡笑。
我尋找話題暖場,仿佛我飾演獨角戲般的一餐,另一名主角在終場前才念起戲詞。
“李先生,以后我們還是不要再聯系了。”沈瑜向座位里縮了縮,語氣卻是決絕。
“你將分手真相說清楚,我就不再打攪你。”我執拗道,“你跟我說忘記是好事,可我還是想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告訴我分手原因。”
沈瑜停頓了片刻,說出了組織好的語言:“當年分手……其實是因為我家里人不同意我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所以放到現在,我們之間依然不可能。
”
“為什麼不可能?”
十九歲的我只是個不知今夕是何夕的二世祖,而今的我已經安身立業,走上了人生的正軌,我可以立下相守的承諾,也可以為彼此的以后負責,我只缺一個愛人——一個愛現在的我的人。
“你家人那邊我可以去說。”
我握住了沈瑜冰冷的手,在他面前蹲下,用低位的視角看著他,垂下頭的沈瑜眼眶又紅成了兔子,欲言又止。
我試探著問:“你這麼久都沒交往對象,是因為心里還有我嗎?”
沈瑜應激似地繃緊了身體,頓聲道:“你松開我……你能不能不要再糾纏我了!”
我的不甘達到了峰值,陰鷙道:“如果是因為這種原因分手的話,我是不會放開你的。”從前到現在,我都不會因為這種世俗的理由和我認定的人分開,除非沈瑜仍沒說實情。
掌心里的手微微發抖,沈瑜臉色蒼白地咬著嘴唇,我才發現將他捏疼了,慌忙松開他的手,揉了揉他手上的紅痕。
如果是季行辰一定一腳將我踹開了,沈瑜怎麼就不知道反抗呢。
對了,他怕我。
“你別害怕,我不會跟你犯渾,也不會再兇你了,真的。”
沈瑜不要我的安撫,將手抽出,僵硬地將身子后撤。
這一刻的我和沈瑜相隔的似乎遠遠不止六年的光陰,在六年前,以及更早之前,我一直不懂我們相處時這種違和感叫什麼,在季行辰日漸疏遠的示范下,我悟到了一點——原來叫做不喜歡。
沈瑜的雙眼追憶般放空,嘴角以笑的弧度抽動著:“我知道……”
他喃喃地重復:“我知道……”
沈瑜沒頭沒尾地問:“你真的不知道嗎?”
我在身后聽到了離去的腳步聲,原本不會引起我關注的腳步,在消失在拐角之前,我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一眼認出了離去那人是季行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