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季行辰會這麼無聊,明明表現得對我說的話不上心的樣子,卻在得知我和沈瑜見面后,用和我的手機登錄同一個ID的平板,來定位我的位置,再次旁聽了一切。
他怎麼又來這套。
我等了沈瑜兩個小時,他又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的腦子里快速地閃過今晚我跟沈瑜的剖白,所以我又在無意中剖了季行辰的心?
他聽進去了多少,會不會傷心、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徹底失望、會不會又哭了?
偷聽固然沒素質,可他只是在安靜地收集失望,失望攢滿了就安靜地離開了。
我突然想追上去跟季行辰解釋。
沈瑜問我知道嗎?
我以為沈瑜清楚季行辰在這。
但并不是……
沈瑜口中的他知道,是指他知道我不會再兇他,甚至不會再糾纏他。沈瑜失神的雙眼再度聚焦,與我對視著,毫無保留地說起了往事。
那些我本該知道的事。
第二十七章/我知錯了
【這就是真相,我會接受的真相。】
以我十九歲時的性格,分手的理由再理智再客觀,我也不會應允的。
沈瑜只得帶著為難的微笑,耐心地跟我重現當年的場景。
“李嶼爭……”沈瑜聲音溫吞,慢聲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還是這樣一幅沒長進的樣子,我都放過你了,你為什麼就不肯給彼此一點體面,放過我呢?”
他像想起什麼般,目光一寸寸掠過我,恍然地笑道:“你說你現在只記得十九歲前的事,也確實,你這副蠻橫的德行倒真讓我想起原來的你和原來的那些事了。”
兔子長出咬人的獠牙,沈瑜用溫和的語氣說著尖刻的話。
我心口里忽然升上來一陣壓抑的慌亂感,像是潛藏在意識深處的記憶在與腦神經拼合,記憶附帶的酸疼的情緒隨之在內心深處泛濫成災,抗拒著觸及真相。
我呼吸滯澀,執拗道:“你說清楚。”
“我們之前分手時說了很多話。”沈瑜嘴角帶著些許的笑意,“你想聽什麼?”
這次無言的人換成了我,于是沈瑜自問自答:“是想聽我從未喜歡過你那段?”
“還是想聽我恨你那段?”
“還是想聽我惡心你那段?”
“忘記不好嗎?”沈瑜像每次縱容我時那般嘆聲,“我都羨慕你會忘記。”
溫和的話鋒像把淬了毒的鈍刀,沈瑜提出的每一段節選都割在了我心口最柔軟的地方。
可……他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懂。
什麼叫從未喜歡過我?
什麼叫恨我?
什麼叫……惡心我……
沈瑜低著頭,對外界的反應不管不顧,摳挖著自己泛紅的手背,兀自陷入到了自身的內心世界當中:“直到現在我都會做噩夢。”
那些在我看來恣意的校園年華,與他美好的相伴,對他來說都是午夜夢回時的噩夢。
“你問我為什麼跟你分手,你做錯了什麼。我至今也沒想明白,當年的我做錯了什麼。
我就是比同齡人長得矮小了點,性格遲鈍了點,他們將打掃教室的活都交給我做,我那時想,我想和他們做朋友,于是我沒拒絕。
他們說我長得像女生,推搡我,脫我褲子,我覺得很羞辱,但以為他們只是在跟我開玩笑。
雖然這玩笑很過分,但我并不想讓他們覺得我不合群,于是也沒反抗。
后來,不知道從哪天起,他們從對我大聲說話,發展到會扯我特意留長蓋住臉的頭發,我自以為的大度與友善,換來的是變本加厲的惡待。
有一天,好像是……好像是因為我課間時,不小心踩到了一名男生新買的籃球鞋,然后我就被他和他的幾名朋友圍起來,拿書狠狠地抽打了一頓。”
沈瑜比劃著英語課本的厚度:“聽著打得挺響,實際倒不算太疼,過后我背上只有一道青紫。男生之間這樣的小打小鬧挺常見,他們大概只是將這當成玩鬧。
畢竟他們打人時,他們的臉上都很興奮的在笑,邊上一些原來跟我關系還可以的朋友也在笑,只有我在哭。
之后他們像是找到了趣味般,覺得我哭得直抽噎有趣,覺得我會因為他們一句話發抖有成就感,總會因為一些莫名的原因對我拳腳相向。
告老師的話,會被倒打一耙,下次會被打得更狠。”
沈瑜的眉頭不理解般輕輕皺了一下:“我也試著跟我家里人說我遭到的不公平。我爸聽了之后在我的腦袋上扇了一巴掌,警告我別在外邊給他惹事,我們家窮,別人家的孩子都他娘的金貴,出了事他可賠不起,讓我別給他找麻煩。
我媽在昏暗的燈下做著手工活,說我爸說得對,讓我忍忍讓讓就過去了,他們怎麼不打別人,光打我,問題還是出在我身上。
然后我就不反抗了。
不敢反抗了。
有次我被推到了墻上,鼻子一直流血,怎麼都止不住,我爸活都不干就過來了,我以為他是來安慰我的,結果他僅僅探頭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大著嗓門跟老師說,是誰打傷的我,家長呢——整條走廊都聽得到,他讓賠償醫藥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