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是初中。
之后我上高中了,我以為會有一段全新的開始,結果同年級里有我初中時的同學。
于是一切還是原樣,課本里寫的那些贊頌青春,珍惜當下的句子,我一個字都不能理解,我的整個青春都不值得珍惜。”
夢境中圍著他施暴的人面孔都是空白的。
與他一開始交好的心思背道而馳,與他爸媽說的「受害者有罪論」不符。
為難與欺凌都是沒來由的,那些施暴者許多他并不認識,也從未得罪過。所以連對方的面孔都記不得。在經年后,那些令人恐懼的陰影卻依然以夢境的形式陪在他的身邊。
“做夢挨打時,也是會疼的。”
話題開始前沈瑜便紅了眼眶,而他說完了全程卻始終沒哭,兔子的忍痛能力其實是很強的。
“李嶼爭……”沈瑜平靜地說,“在我看來,你與那些人并沒有什麼不同。”
在沈瑜的眼中,面前這個曾經恃強對待過他的男人,與那些陰影從來都是一樣的黑色。
“我雖然軟弱,但也沒那麼賤。”沈瑜似笑非笑,“你會愛上對你施暴的人嗎?”
……
原來,早在我們初見時產生摩擦開始,沈瑜就為我劃好了陣營。
我以為最嚴重不過是不愛,結果竟然是這樣嗎?
我們的戀情在他看來原來只是一場極具諷刺的持續施害。
“你幫我擺脫困境時,我確實是感激你的,但我沒想到你竟然對我抱有那樣的心思。
那年的平安夜,我收到了一封情書。寫給我那封信的女生,我暗戀了好久,那是我整個高中生涯最開心的一刻。
然后你氣勢洶洶地跟那個女孩說,我是你的老婆,讓她離我遠點,她直到畢業都沒再跟我說一句話。
我既不喜歡同性,也不喜歡你。
我恨你的作為,卻說不出半個不字。如果拒絕你,我怕我的處境會變得更糟糕。
忍忍讓讓就過去了。
你每次摸我,親我時我都會發抖。不是害羞,也不是緊張,而是對畏懼的人生理上的厭棄、抵觸,甚至惡心。
好容易忍到快高中畢業了,好容易可以擺脫你了,我又有了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我爸媽突然知道了我和你的事,不過跟我剛剛說的版本有些不一樣,我家人是同意的。
起初我爸邊拿皮帶抽我,邊指著我破口大罵,惡心、不要臉、變態、丟人。后來他不知道在工地上,還是在哪聽說你家很有錢,然后他就改了口風,讓我跟你,甚至不知道從哪搞了些同性的碟片,讓我學著伺候你。
養我這麼大不容易,他說我要懂得上進,要把握機會,我要有出息。
我被家里人逼著跟你交往。再后來我爸的中風嚴重了,再也威脅不了我了,也打不了我了。”
沈瑜將長袖的衣服袖口向上挽起,蒼白的臂腕上面橫陳著數道深刻的傷疤,那是他與父母攤牌時,當著他父母的面用刀片一道道劃下的。刀疤之下還刻著早年間,少年為轉移心中的壓抑與苦楚用筆尖劃出的疤痕。
“他們看我這樣,終于放過我了。”
沈瑜指著手臂最上面兩道凌亂的白痕:“這是在你不肯分手,追到我學校時我當著你的面劃下的。在我跟你講清一切之后,你也放過了我。”
這就是真相,我會接受的真相。
十九歲的我從小到大要風得風,要雨,哪怕是晴天也要給我來場人造降雨。
囂張自傲,目中無人,以為世界都圍著我轉。
我看中了一個人,理所當然地將他劃進我的領地。
我推摔過他,又將他從別人的手下扶了起來,我欺負逗弄過他,也拿出過朋友義氣關照過他,在我的邏輯里我們本該兩清了,沈瑜總是更為寬容的,他甚至是感激我的,可我喜歡上了他。
我自以為是地趕走了他的所愛,而他言不由衷,接受了我的告白,于是一切離譜地錯了下去。
這場一廂情愿的戀情最后的時期,我給沈瑜發信息若沒收到回復,會給他打電話,電話若無法接通,我會立刻搭乘最近一趟航班去他所在的城市與他見面,我計劃著和他的未來,而他計劃著如何甩脫我。
我不知道我的擔心對他來說是負擔,我不知道我所謂的驚喜對他來說是驚嚇,我更不知道他面帶笑意踮起腳親我時,內心是怎樣震顫著犯嘔。
沈瑜的單身是因為他失去了愛這個世界的能力——來自原生家庭的傷害而不愿組成家庭,以及手臂上自殘留下的疤痕,那是他不愿被人深究的過往。
今時他對我信息的回復,亦出自不想被進一步騷擾。
見過早年間我的蠻橫與固執的沈瑜說:“雖然在我們決裂之后,你并沒有對我有任何糾纏,但我還是后怕,我前兩年確實還在關注你的動向,怕你忽然興起,再來擾亂我的生活,看到你交了男朋友,你們的感情很好,我真的為彼此感到高興。我是厭惡你,但我們兩人之間的戀情,終究是我出于尋求庇護的目的先騙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