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慎丟落了時光的卷軸,再度觸及記憶的源頭時,終將會在與對方的相處中,感受到對方人格上曾經動心的閃光點,然后化成感情填滿心房中那處空落的位置。
我在術前最后能接觸到手機的時刻向季行辰發了:【我愛你。】;
麻藥在剝離我的感官。
繚亂的念頭走馬燈一樣,在腦海里碎片化地閃現。
我從最好的結果想到最壞的結局。
如果我死了。
我又自我補救起最壞的念頭。
我要是死后真的穿越就好了。
從現在穿越到六年前。
我會提前放過沈瑜,將對他來說痛苦的相伴縮短,也會如我與他所說的那樣,他父母那邊,我去勸說,化解恩怨,好聚好散。
我一定要提前找到季行辰,六年前的季行辰已經在離我很近的地方了。
我們相識的時間也可以再縮近點。
或者直接回到十年前,在他因為打架被家里教訓前就守護好他,不讓他再受到一點委屈。
或許因為回檔的執念太深,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有關十年前的夢。
第四十四章/我的
【不難過了。】
入目是一間熄燈的房間,古香古色的家具擺件在月光下影綽不清,在床上有一個抱著膝蓋團坐的人影。
場景有些詭異,我卻像是尋到寶物的淘金者,我的心催促著我向人影靠近。
因為我急切地想看清眼前,屋中的燈光應了我的心意般驟然亮起,將臉埋在臂彎里的少年兀自陷在自己的情緒中,正是抽條的年紀,骨相清瘦,低垂的頸骨突顯出易折的脆弱感,橫在肩上的血跡透過紗布將白色的校服染出一道鮮艷刺目的紅。
我心中一動,輕聲喚道:“辰辰……”
季行辰從臂彎里抬起臉,十五六歲的少年眼角紅紅的,面色蒼白,哭到汗濕的頭發凌亂地黏在額前,尚未沒褪去稚氣的臉頰上還掛著一顆豆大的淚珠,但這不耽誤他的兇。
季行辰疑惑又戒備地詢問憑空出現的男人:“你是怎麼進來的。”
「閉門思過」期間,他該按照家人的要求自我檢討,而不是一味的難過,為了不被再次說教,他是反鎖了屋門的。但季行辰并沒對這個登門入室的陌生人產生忌憚的心理,或許是出于某種直覺,或許是因為男人的眼眶也是紅的。
可是很奇怪,季行辰描述不出這個男人的樣貌,看得清,記不清,留下的只有感覺——西裝領帶板正得體,有種內斂的英俊與魅力,看他的眼神包容又溫柔。
季行辰眉頭顰起,上下打量個不停,非要將對方裝進眼里似的,與自己自顧自較起勁來。
“可能因為我太想見到最初的你,就出現了。”
以我最好的樣子來見你。
季行辰仰起下巴,牽動到背后的痛處,疼得一頓,聲音里拖著點哭腔:“這是什麼鬼回答。”
細看之下,他的胳膊和腿上也有被毆打出的陳舊淤痕。
我心疼得想殺人。
我將季行辰眼底的淚痕抹掉:“乖乖,不難過了——告訴我,是誰打傷的你。”
別說是十年前的事,就算過去一百年我也要將動手的人挖墳揚灰。
季行辰下意識地躲閃,未料想對方纏他纏出水平來了,捧著他的臉,輕柔地給他擦眼淚,這種感覺并不討厭。
離得近了,能聞到男人系得一絲不茍的袖口上有股非常好聞的雪松味道。
季行辰紅了耳朵,別扭地說:“有幾個混子騷擾女生,我就跟他們打起來了。”
“吃虧了嗎?”
“他們人多開始沒打過,后來我雇了一群人把他們給堵了,那幾個傻逼現在還躺在醫院里。”
十六歲的季行辰有著這個年紀的狂放,不過平時也不會在人前這般口無遮攔。
刻在DNA里的家教動了,季行辰為自己的失言碎碎念:“打架不對,罵人也不對。”
對方縱容地輕笑:“怎麼就不對了,他們該打,我們辰辰沒錯。”
是那種不講道理的偏愛,會幫小孩子出頭的家長語氣。但季行辰真正的家長從不這樣,無時無刻不在強調規矩方圓。
結合前情,我對后續有了猜測:“背上的傷是你家里人造成的嗎?”
季行辰垂下眼睫應聲,隨即反應過來:“誰跟你是我們,你還沒說你是誰,從哪來的。”
“我……”我對上季行辰滿目的明澈,笑得狡黠,“我來自未來,是你的老公。”
季行辰瞪圓了眼,貓貓式震驚,從不可置信、到惱怒、再到羞憤地變了幾輪臉以后,抿起了嘴角。
少年只剩失落,“那我什麼時候能遇到你,我覺得你挺不錯的,我們以后會離開這個家嗎?”
我頓了頓,輕聲:“我也很想在正確的時間線上再早一些遇到你,但是你不喜歡十九歲的我……”
好在術前告別時,季行辰也愿意多看十九歲的我一眼了。
我的不甘所剩無幾,季行辰茫然地眨了下眼,沒能聽清我的亂語。
房間里擺滿古典的中式紫檀家具,繁復貴重,底蘊深厚,卻過于壓抑沉悶,像是個僅供觀摩的文化展館,不像少年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