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自在還是想錯了一點。
滔天的富貴面前,可不講什麼人情血親。
至少在方崇山面前不是。
方自在進門時,方崇山已經坐在會客廳里,慢悠悠地聞著茶香,看見方自在進來也不著急,只是含笑又低頭輕啜了一口。
“二叔,聽鐘叔說你找我?”方自在微扯了下嘴角,把大衣遞給了在一旁候著已久的老鐘,拍拍肩頭的雪花坐了下來。
方崇山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門外,“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的?”
方自在聳聳肩,“不然呢,二叔以為還有誰?”
方崇山放下茶杯,嘴角拉得更開了,“在在啊,不是二叔想說你...”
“二叔既然不想說,又何必這麼大張旗鼓呢?”方自在截了方崇山的話頭,語氣已經起了夾了些寒意。
方崇山臉色微變,顯然沒料到方自在會這麼不給面子,心下轉了幾道,又伸手把桌上擺著的資料袋推送過去。
“要說大張旗鼓,也沒人比得上你談個戀愛陣仗大吧?”
方自在眼神倏地放冷,“二叔這話什麼意思?”
“要不是凱程跟我說,我都還不知道這件事呢。在在啊,你要真干出這件事,你要怎麼去跟你爺爺交代?”
“二叔言重了,怎麼跟爺爺交代是我的事。”
方崇山撇了下杯中的浮沫,“你真的以為,你跟那個什麼...霍啟在一起,還能心安理得的坐在方家的高位嗎?”
方自在從一進門就開始忍,手心都快掐成死白色,只是聽見霍啟的名字忽然從方崇山的口里說了出來,怒火還是沒按壓住,一下全爆發了出來。
“那個人的名字,你最好不要提,”方自在眉眼間都藏了十分的怒色,看起來陰沉又狠辣,“還有方家,這些年你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我替你收了多少尾,我都明明白白記著,二叔不要以為我手里什麼籌碼都沒有,你要是敢動一份心思,我今天就算背了方家不肖子孫的名字,我也要把你趕出去。
”
方家大廳里充斥著方自在一字一頓的清晰話音。
“爺爺為什麼把繼承人的位置給我,而不是給你,二叔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你若是再動方家產業一份心思,動一次,我前面說的話,說到做到。”
方崇山氣極,手上猛得一甩,上好的白瓷茶杯就這麼被摔在了地上,茶水伴著碎片撞擊著地面,砸出駭人的聲響。
方崇山站起身,指著方自在怒道:“方自在,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方自在仰起頭,即使坐著也斂不住周身的鋒芒,“鐘叔,送客。”
老鐘站在一旁,繃著一張臉,圍在方崇山面前,禮數依然周到,:“二老爺,請。”
眼下方崇山已經跟他撕破了臉,推了一把老鐘就要往外走去,一群人浩浩蕩蕩跟在身后,忽然又在廳內停下來。
方崇山忽然扭頭,盯著方自在巋然不動的背影,冷笑一聲,“方自在,你會有報應的。”
待方崇山一行人的腳步消失在大廳,方自在才扶著胸口彎下腰來,大口的喘息著。
老鐘連忙過去扶他,才發現剛剛的茶杯碎片濺起來,刮破了方自在的臉。
殷紅的血混著冷汗順著白皙瘦削的臉龐緩緩流下。
方自在抓著扶把的手青筋爆出,腦袋疼得像有一千根針在不停地扎,又像塞滿了一張拉滿的弓,繃得他險些透不過氣。
老鐘目光大慟,方家亂成一鍋粥。
尖銳的耳鳴聲響起,方自在捂著腦袋,眼前一黑,直直地栽進老鐘懷里。
霍啟自那天起,就再沒見過方自在。
冬天的日子總是漫長的,但是項目組的工作到了最后的收尾階段,他沒日沒夜的泡在實驗室,等到事情終于結束時,從樓里走出來的那一刻,他才覺得緩過勁來。
而方自在已經半個月沒出現了。
半個月是什麼概念,兩個星期,S市下了三場雪,圣誕節的氛圍提前到來,期末論文的日期即將截止,還有很多很多事情,占滿了兩個星期的時間。
霍啟在人跡寥寥的街頭站了一會兒,街邊的老大爺晃悠悠的拎著收音機走過去,天氣預報員的聲音充斥著街角角落,顯得空蕩又蕭瑟。
半晌,霍啟才抬步向他租的小房子走去。
那里也沒有方自在。
霍啟洗完澡出來,擺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他走過去,拇指在屏幕上輕輕劃過。
是教授轉發過來的郵件。
霍啟在的實驗組跟美國的學校有聯系,這邊的實驗結束以后,那邊的老師說可以提供一個全獎的博士名額。
教授推薦了霍啟,但那邊要的很急,一個月內就要過去先做實驗。
郵件上是美國學校發過來的協議。
霍啟仔仔細細看了兩遍,卻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方自在的臉。
他忍不住想,如果他簽了名,方自在會有什麼反應?
大概是憤怒的,霍啟想。
方自在那天在車里跟他說的話到現在還印在他腦海里。
他難得能想起方自在的聲音。
明明慌得不成樣子,卻還是故作冷靜,十三個字講的像是什麼極為重要的誓言,一字一頓,萬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