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說話,不是否認,而是一種不太支持的默許。
方應理站起身:“那我和你一起。”
他太了解任喻,一旦決定好的事是“雖千萬人吾往矣”,更何況這是正確的事,他更不想勸,但他可以和他一起去面對。
可話一說出口,所有人都將目光轉過來,神色各異地看向他——陳薪覺得他有點瘋,哪有把自己男朋友往火坑里推的,不勸就算了,還要把自己搭進去;而鄧微之則是有點看懂了,神情有些微妙,她見得人多,又精明,像方應理這樣的精英,當慣了理中客,要抽身多容易,說一句“一起”又有多難,但他為任喻說了。
任喻聽他這樣講,卻覺得婆婆媽媽的煩得很,想抽煙,手在褲兜里攥煙盒,發現當著鄧微之和護士的面不合適,又松了手,只得干巴巴地開口:“別鬧了,你要上班。”
他其實就打算自己去,剛剛險些失去的痛楚讓他心有余悸。他誰也不帶。
“我辭了。”
任喻失笑,嘲諷他說謊不打草稿:“什麼時候?”
方應理從口袋掏出手機點了兩下,將屏幕轉過來朝向他:“就是現在。”
畢竟鐘司娜這樣的上司,不要也罷。
任喻啞然。但最后還是不由分說地拒絕:“我自己去,你安心找下家。”
方應冷哼一聲,有點氣極反笑的嘲諷意味,而后別過臉去沉默,沒再當著眾人的面爭辯。
很乖。很聽話。
任喻后來收拾行李的時候這樣想。
方應理無疑是個善解人意的男朋友,明白他賭這口氣非去不可,也默默承受他的拒絕。不會哭哭啼啼、拉拉扯扯,他的勇氣其實也不多,別讓他進退兩難、心煩意亂。
挺好的。這就是方應理,也是他喜歡他的原因。
直到陳薪打來電話,他才后知后覺,原來在外人眼里并非如此。陳薪在電話那頭又試探著提及方應理,聽說他私下仍然沒什麼表示,有些不樂意。
“我之前就跟你說,他好像不是太會照顧人,也不勸勸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陳薪說。
“這時候誰勸我,我跟誰急。”
一句話把陳薪噎住了。任喻聽到閔小玥在電話那頭對陳薪喊:“哎呀,要你多管閑事,人家小兩口好著呢,你屁都不懂。”
任喻抑住笑,感到陳薪把話筒攏住了,一副不想再讓閔小玥偷聽到的樣子,聲音悶悶地轉換了話題:“那你家狗怎麼辦?要不送我這里來?”
憶起他怕狗的樣子,能夠這樣提議想來也是耗盡了勇氣,任喻笑起來:“謝了,我送方應理那。”
等掛斷電話,他牽著Theta下樓去2幢,在樓下摁門鈴的時候,方應理沒多問就開了門,抵達10層,Theta都已經會認門,熟門熟路地用爪子去扒拉方應理家那扇黑色的防盜門。
看這熱乎勁,好像早就身在曹營心在漢,任喻心里暗罵它沒良心。
敲了門,方應理穿著睡衣過來開,寬松的領口開到鎖骨,布料棉質的封邊貼在皮膚上,使得他看起來比平常多幾分柔軟。額角的傷口暴露在空氣里,沒再用紗布,結了深紫色的痂,看起來沒那麼猙獰了。
似乎早料到任喻的來意,他立在門框里,目光停在他鼻梁殘余的淤青上,一手插兜,一手從他手里接過Theta:“一天三頓,晚上排便?”
“嗯。”任喻回答,“周末會加點狗零食,磨磨牙。
”
“好。”
其實也不需要特意交代,方應理養狗經驗比他豐富,于是就只能沉默,任喻抿緊嘴唇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就這樣?”
哪個男朋友會在對方出遠門前的最后一句話是“一天三頓,晚上排便”。
可方應理問:“還有什麼?”
任喻又不知道說什麼,他又沒有不體諒,也沒說陰陽怪氣的話,幫他帶狗,也還算體貼。任喻這樣想著,下意識蜷縮了一下空空如也的手指。
“哦,還有明天天氣晴,飛機應該會準點,早點出門。”
“……”
倒是幫他查了天氣,但有點送你離開千里之外的意思,任喻有點哭笑不得:“知道了。”
又問:“沒了?”
這下真沒了。
任喻就走了。
傍晚的時候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任喻最后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打電話給鄧微之,拜托她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照顧一下孟姻。
“你放心,我和同事輪流去守著。倒是你自己在那邊萬事小心,看看就走,別硬來。”千言萬語的,鄧微之也不知從何叮囑起,停頓兩秒干脆說,“你明天幾點的飛機,我和小陳去送送你。”
“別啊,微姐。”任喻笑出來,“你知道我這個人的,待著不動渾身難受,反倒在外面跑是常態,也沒哪次要人送啊。”
鄧微之想說這次不一樣,這次不是散心,不是旅游,現在他們幾乎在和廖修明打明牌,如今廖修明不過是在境內有所忌憚,不愿意搞出人命,但假如他在緬北動點什麼手腳,天高皇帝遠,真的叫天天不應。
但真要說開,又覺得任喻怎麼會不知道,不過是安慰她罷了,而且任喻這個人,習慣了萬事看開,她不想掃他的興,便又懷著希望他還能和以前一樣,出去吹吹風,看些不同的人情世故,高高興興地去,高高興興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