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有個租車點。”方應理提起下頜指了指遠處,“我帶了境外駕照,瑞麗到八莫的公路是新開通的,跟著導航應該不難走。”
任喻等辦手續交錢折騰完一番,駕駛到公路上的時候已經六點半,好在這邊日照時間長,天還沒黑,公路兩側覆蓋著蔥蘢的柚木林和椰林。一路上車不多,偶爾駛過一兩輛疾馳的噴漆機車,旋風一樣的,好帥氣。
“要是你那輛哈雷在就好了。”任喻不無遺憾地說,“這邊的公路,騎摩托比開車自在。”
方應理微微側首,聽他講有多自在。
“不坐在車里的話視野更開闊。看到兩邊的椰子樹了嗎?”任喻指著窗外,“等成熟的季節,騎摩托車的話,可以看到兩邊掉椰子,撲通撲通的。”
方應理想象了一下,問:“會砸到人嗎?”
“還真有這樣的新聞,最嚴重的是砸到頭。”任喻笑起來,“所以等到成熟的時候,就會有人拿著桿專門去打椰子,把路邊快掉的椰子打下來,這樣會安全一點。”
轉過一座山,眼前倏地開闊,一枚絳紅的落日懸在地平線的邊緣,被無盡的綠色浪潮托起,壯觀得令人無法呼吸。
“這頂棚能打開嗎?”
“你干嘛?”
方應理沒來得及反應,任喻已經摸到了一個按鈕。
任喻站了起來,將上半身探出車外,肘撐在車頂上,頭發向后揚起,風好熱烈,沒有因為在緬北而變得更殘酷,世界各地的熱帶季風都一樣,大方遞來熱帶水果與植物的甜蜜氣息,太陽大而亮,車里在放GALA的Young for you——
I touch your face and promise to stay ever-young.
(我撫摸你的臉龐,許諾我們永遠這樣年輕)
On this ivory beach we kissed so long.
(在這象牙色的海灘上我們長吻)
It seems that passion's never gone.
(仿佛激情永不消退)
任喻好想大喊,喊點什麼,又想不好,最后只能喊方應理的名字,好像那三個字將浩瀚長天、無垠宇宙、滿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什麼都包括進去了。
他笑得胸膛跌宕,風灌進嘴里,迫使他大口呼吸著。
“方應理,你說我是讀中文的,好會講故事,其實早就忘光了。”
“你看我讀過很多浪漫的詩,卻沒什麼浪漫給你。”
“就像現在,我想不起來說什麼長河落日圓,只有我操真他媽圓!”
想不被他感染太難了,方應理也跟著笑,眼睛瞇起來一點,問他:“真他媽圓是多圓?”
任喻跟著音樂的節拍用手掌一下一下拍著車頂:“就是,為了這一刻死了都值的那種圓啊。”
哦,是那種圓。
方應理好像一下就懂了。
一個半小時車程,到達八莫市。景觀已與瑞麗大不相同,沒那麼干凈,又更擁擠喧嘩,熙熙攘攘,像從熱帶雨林里辟出來的王國。街道兩側多是一兩層的低矮小樓,到處是身著艷麗紗籠的緬族人,抱著竹簍的少女綰著漂亮的發髻,肩上留一小綹頭發,在鬢邊再插一朵花。這些年輕女孩日日在街上做生意,一眼就看出任喻和方應理是國外來的,紛紛圍上來兜售水果和零食。
任喻買了一兜芒果和椰子糕,又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少女們笑聲陣陣,好不容易擠出重圍,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對方應理說:“這些不能當飯吃,放完行李帶你去吃蒙亨卡。”
等蒙亨卡端上來,方應理才知道是魚湯米粉,佐以蝦醬和辣椒,一碟洋芋。
任喻還要了糯米酒,方應理一會要開車,自己沒動,看著任喻喝。
再一開口,米的醇香飄過來,狹窄的木舍內,彌漫著食物的鮮香。縱使衛生條件堪憂,方應理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一刻是怡人的。
“不吃了?”任喻抬頭,看到方應理放下筷子,他額上的痂在途中掉了,留下一小塊泛紅的疤痕,現在被熱氣熏過,更紅了些。
“碳水攝入夠多了。”
“嗯,容易胖。”任喻表示贊成,但繼續夾起一筷洋芋,他知道方應理是有特意管理身材的,而自己只能算得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過,你知道膽經在哪里嗎?”
方應理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然后任喻就挨過來并排坐著,他的臉醉得紅紅的,手從桌子下面伸過去,先淺摸一下確認位置,然后食指和中指比了個小人,從膝蓋側面順著堅實的肌肉一直活潑潑地走到胯骨,有點癢。
“這一條是膽經。”他語氣有些故作玄虛的得意,與他明艷的表情相得益彰,“飯后敲五組,一組20下,一個月,就能瘦。”
好神奇。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唐人街老中醫的祖傳法門。”任喻笑得靠到方應理的肩膀上,嘴唇辣得亮亮的,“一般人我不告訴他。”
方應理一貫角度清奇,又聽出了重點,他挑一挑眉:“所以你確實覺得我身材不夠好?”
“哪有。”任喻矢口否認,結過賬站起身往外走,吃得太飽想消消食,散步到街上才將剛剛的話題繼續,“我只是幫助和建議。”
臨近碼頭,日頭完全隱沒了,伊洛瓦底江水的浪潮聲不絕于耳,沿江的小燈低矮,但看起來很漂亮。
也不知方應理是真的沒聽見還是過不去這道坎,他忽略了任喻的解釋,追問:“那誰的身材好?王圣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