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樓梯拐角那兒堆了不少紙殼、空塑料瓶,被碼得整整齊齊。
他掃了一眼,擡步走上最後這幾級臺階。
頂層有三戶人家,他停在了中間那個門。
封懷看著面前這個用符咒糊的門,沈默了一下,敲門的手頓了頓,隨手扯下了一張。
看了少頃,又扯下一張。
這是誰畫的?
他無言片刻,直接敲響了門。
門裏很快有人應聲:「誰?」
那聲音年紀很輕,聽著很警惕緊繃。
封懷往後退了半步,看向貓眼。
他還沒開口,門卻已經開了。
一個穿著厚厚毛絨睡衣的男生出現在門口,直勾勾看著他。
看清對方臉的瞬間封懷怔了一下,他先是被那雙大眼睛吸引了目光,那雙眼睛大而圓,瞳仁端正,黑如點漆。向下,鼻梁高而挺,唇豐而色淡,面部輪廓柔和,下巴微尖。
典型的男生女相,且精致到極致了。他還的確沒說謊,至少確實長得聰明伶俐、如花似玉。
單從面相上看,這人運勢極好。
不過,此刻他面色蒼白,唇幹燥粗糙,沒有血色,大大的眼睛下邊一片濃重的陰影,讓本來清秀精致的臉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
現在是十月中旬,從室內傳出的溫度可以確定小區已經開始供暖,且暖氣很足,可他毛絨睡衣外卻裹著厚厚的毯子,腳下踩著一雙笨重的貓爪子拖鞋,臃腫到人一看他就覺得熱。
可即便是這樣,他卻還是在發抖,縮著脖子,細細打顫。
那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的男孩兒上下打量了他一圈,開口的嗓音微啞,問:「你找我嗎?」
封懷無言片刻,心情頗有些微妙——這小孩兒在網上喊老公倒是很熱情,現實生活裏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他將手上的符咒折了兩折,頷首道:「是。」
男孩兒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符咒,問:「是王真人讓你……」
他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了,目光落在那雙手上,眼睛慢慢瞪大。
他的眼眶漸漸發紅,驟然擡頭,在封懷臉上一瞬不瞬地看了幾秒,然後,大大的眼睛裏續滿了淚。
封懷還沒反應過來,懷裏忽然多了個柔柔軟軟的觸感,這一撞把他撞地往後退了半步,接著,他的腰被緊緊摟住了。
那個小孩兒在他懷裏號啕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老公,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
封懷唇角抽了抽,眼看著旁邊那扇門悄悄開了個縫兒,有個老太太探出頭來瞧熱鬧了,他擡起手,安撫性地在他背上拍了拍,低聲道:「進去說。」
衛菘藍腦袋裏一片混亂,他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長時間渾渾噩噩讓他以為對方出現又是他的夢。
門關上,他迫不及待地將雙手貼上了他的臉。
屋裏關著燈,連窗簾也緊緊拉著,幾乎沒有光線。
封懷被捧著臉,微微瞇起眼睛,垂眸望著眼前那人的輪廓,片刻後,那小孩兒又摟住了他的脖子,將臉貼在了他的肩上,抽抽搭搭,又軟又乖地說:「老公,我跟你走。」
封懷:「……」
封懷:「去哪兒?」
「……」
那小孩兒只知道哭,說不出話來,把他纏得死緊,他騰出一只手在墻上摸索,找到燈的開關。
哢噠。
屋裏瞬時大亮。
他明顯感覺到掛在他身上的小孩兒劇烈抖了一下,同時,他也看清了這本來應該溫馨的小屋裏到處擺放的亂七八糟的符咒、佛珠、十字架,居然還有一只黑驢蹄子掛在窗戶上……
信得可夠雜的。
封懷收回視線,開口道:「怎麽稱呼?」
「衛……」
那小孩兒哽咽著細聲細氣道:「衛菘藍。」
他從封懷身上下來了,仰頭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還有清澈的淚珠不斷滾落,看著很可憐。
「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封懷看他眼神渙散,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問:「你多久沒睡了?」
衛菘藍遲鈍地反應了一會兒,掰著指頭數了數,頹喪地說:「不記得了。」
封懷把背包摘了,放在玄關,不疾不徐道:「你先睡覺,睡醒再說。」
衛菘藍搖了搖頭,牽住了他的手,把他往屋裏拉,說:「我不能睡。」
封懷:「……」
封懷把剛從門上揭下來的兩張符咒擱在了茶幾上,開口道:「半個月前你給我私信,說你遇到了事情,什麽事?」
衛菘藍:「……」
他看向封懷,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把封懷看得都有些發毛了,他才開口:「你是誰?」
封懷:「……」
他觀察了那小孩兒片刻,去摸手機,說:「我叫封懷,需要我把我的賬號給你看一看,證明身份嗎?」
半晌,衛菘藍搖了搖頭,走了過來。柔軟的貓爪拖鞋像貓貓肉墊一樣輕盈無聲,他累極了,也不想撐了。
「沒關系,你是假的也沒關系,我願意跟你走。」他坐在封懷身邊,在沙發上蹭了蹭,然後,躺在了他的腿上。
那整潔的藍色道袍上存著秋季落葉時的清新氣味,太極簪整齊約束他的長發,那人眉目清正,俊朗清逸,像世外人一般仙氣飄飄。
他身上的氣息讓衛菘藍覺得寧靜心安,他將臉貼在他的腿上,緩緩閉上了眼睛,輕聲說:「老公,我撞鬼了。」
他的神經已經緊到最極致,時常出現幻覺,在沒有光線的屋子裏昏昏沈沈,很多時候他都並不知道自己是夢著還是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