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打算給他換一盆花,衛菘藍沒要。
他心裏不安,打算去廟裏燒燒香,可他們那兒的廟恰巧大門緊關,廟門口有個算卦的道士,大咧咧在佛寺門前擺攤道家攤,留著八字胡,一雙小眼睛賊眉鼠眼地往路過的人身上瞄。
他一眼看過去,正好和他對上了眼神兒,那道士肉眼可見地來了精神,他理了理破舊的道袍袖子,裝著世外高人一樣向他招了招手,道:「小兄弟,你有劫啊。」
衛菘藍本想去看一看,可瞧著他面前那手寫的攤位上邊八個字錯了倆,就退縮了。
他上一回被算命,還是在南京的玄武湖。
那回他去南京旅遊,自己在玄武湖邊溜溜噠噠散步的時候,身後忽然追來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媽。
她腰間別著個小跨包,身上穿著灰撲撲的褂子,踩著雙老年小皮鞋蹬蹬蹬向他追,追到他身邊,滿臉嚴肅認真地對他說:「小夥子,你有桃花劫。」
她滿臉都是——你要出事兒,快來求我。
衛菘藍沒理她,加快步子走了。
那看起來像劫道的大媽話說得很認真,衛菘藍其實沒有全部不信。私下來他還挺期待的,雖說是桃花劫,可也算是有桃花不是。
然而至此兩年,他連個桃花的影子都沒瞧見。
他回了家,晚上睡覺前又把菜刀放在了枕頭下邊,拍了拍枕頭,躺了下去。
他再一次做夢了,在夢裏,又遇見了那個男人。
這一次的場景是森林裏。
森林裏都是猛獸,他一個人四處逃命,累得快要撐不下去了,忽然有人拉了他一把,那個英俊的男人不知道從哪出來的,拉著他的手向前逃命。
身後好幾只大老虎追他們,深林四處都是密不透風的參天大樹,辨不清方向,他只能跟著那個男人跑,直至前邊有一條小坑,很淺很窄,一步就能邁過去,他卻心頭一凜,忽地停了步。
後邊老虎越來越近,仿佛在他耳邊嘶吼,那個英俊的男人不斷催促他:「菘藍,快走。」
衛菘藍反而向後退了一步,他看著那個小坑,坑裏存著淺淺一層水,水上波紋陣陣,他的臉映在上面,男人的臉也映在上面,不同的是,他的很清晰,對方的一片模糊。
衛菘藍忽然覺得很害怕,從心底生出一種毛骨悚然來。他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男人抓他抓得很牢,他用力掙紮,男人目光憂傷地看著他,說:「菘藍,跟我走。」
他不想跟他走,自己都不認識他。
衛菘藍用力推了他一把,對方猝不及防,松了手,猛虎張著血盆大口向他撲了過來,下一瞬,他從夢境中掙脫。
睜開眼睛時,月華靜靜灑在他的身上,九月的夜風吹得他面上冰涼,他低頭看,自己正站在陽臺邊緣,樓下路燈燈光黯淡,他的腳已經有半截懸在半空。
他扶著窗慢慢蹲了下來,他全身僵硬得一時沒辦法動作,剛嚇出的汗被風吹涼,他分不清自己現在篩糠一樣發抖是凍的還是怕的。
緩了很久,他才有力氣挪動步子,慢慢爬下了陽臺。
他把窗鎖死,陽臺門也上了鎖,所有窗簾都拉好,鉆進了被子。
他像嬰兒一樣緊緊環抱著自己,把被子蒙在頭上,在那個小小的空間裏,他將額頭抵著自己的膝蓋,體溫漸漸回暖,哆嗦著手打開了手機,給那個他很喜歡的、看起來會法術的非常厲害的人發了消息。
他說——老公,我遇上了點麻煩,能幫幫我嗎?
「你沒回復我,我就到處找人幫我,」衛菘藍緊緊抓著封懷的道袍,啞聲說:「我不敢睡覺,中間睡過去幾次,都差點醒不過來,有一次我甚至跑到了馬路上,差一點被迎面來的車撞死。」
封懷擡手,在他肩上拍打兩下,像在拂去灰塵。
「應該是陰桃花,」封懷問:「你能看清他的臉嗎?」
「能。」
衛菘藍忽然覺得自己身體輕松了很多,近幾天身上包圍不散的寒意漸漸退去,他不禁貼得更近了些,抓住了封懷的手,說:「很清楚。」
封懷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嚴正開口道:「請你自重。」
衛菘藍仿佛沒聽見,輕聲說:「我看得很清楚,他在夢裏一直想讓我跟他走。」
封懷捏了捏眉心,道:「夢裏見到的陌生人,如果面容模糊,就是生人,如果看得很清楚,那你夢到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衛菘藍身體一僵,蜷縮了起來,顫聲問:「陰桃花是什麽?」
機票賣光了,封懷連夜坐火車來的,站了十個小時沒休息,也有些疲憊了。
他微微舒展長腿,倚靠在柔軟的沙發上,說:「陰間的桃花。」
話說完,不見回答。
封懷低頭看,那孩子已經睡著了。
他被鬼纏得太久了,身上陰氣極重,即便穿再多也會覺得冷,這會兒靠著封懷睡,因為運勢低而沾染的晦氣被掃去,陰氣也漸漸消散,身體一輕,他抵不住倦意,終於睡著了。
屋裏暖氣很足,很安靜,封懷捏了捏眉心,坐起身,將男孩兒抱了起來。
這屋子不大,不到六十平,有兩個臥室,一個裏邊放著雜物,另一個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