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菘藍有些落寞:「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麽他死後他的爸爸可以立刻找一個替代他。」
到了大堂,有人進來,大門開了,冷風迎面吹了進來。衛菘藍縮了縮脖子,小聲說:「反正我不行,爸媽、爺爺奶奶走了,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替代他們。」
他穿著裙子,裸著腿,好看是好看了,就是冷。
封懷往前走了一步,擋在他的前面,說:「回家吧。」
衛菘藍楞了楞,追問道:「不是去他家嗎?」
天陰得厲害,四點多,已經天黑了。
冷風貼著地皮吹過來,涼氣往人骨頭縫兒裏鉆。
出租車一路從水上公園駛向小區,到了樓下,花花綠綠的花圈層疊堆在樓門口,紙錢紛紛揚揚,飄到了衛菘藍面前。
他眼睛一酸,一滴淚順著眼尾滑落了下來。
天氣太冷了,冷得裸在空氣中的皮膚鈍痛。
門口站著些人,戴了孝。
他從小在這裏長大,很小的時候爺爺和隔壁王爺爺愛一起遛彎兒,他就跟在後邊玩,只要路過小超市,多半都能得到一塊王爺爺給的糖。
可從他癱瘓以後,就不讓別人上門了。他有一次想他了,趁著王奶奶不註意偷偷溜進去看他,見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說話吐字含含糊糊,像是從嗓子裏用力擠出來的,不成個數。他明明沒看清他的臉,可那時候他總覺得那個總是快樂的小老頭在哭。
那之後,十年之久,一墻之隔,衛菘藍沒再見過他。
樓裏家家戶戶房門緊閉,衛菘藍隔壁,王奶奶家裏房門開著,裏邊站了不少人,披麻戴孝。有幾個他認識,是他的兒女回來了。
衛菘藍想過去看看,可腳步剛邁出去,看見他們在哭,又停了步。
轉頭看封懷,他的臉上絲毫沒有意外。
他開了自己家的門。
道長不是騙子,他很厲害,非常厲害。
衛菘藍換了鞋,轉身說:「我還是過去看看吧。」
封懷站在門口,說:「別去了。」
衛菘藍心裏難過,點頭自語道:「現在確實不合適,那我明天去。」
封懷站在門口,看起來並沒有進來的意思:「我要回去一趟。」
回去?
回江西?
衛菘藍的心猛得拔高,無意識用力吸了口氣,片刻後,又緩緩落下,慢慢吐氣的時間裏,他忽然覺得疲憊,索然無味。
他沒說什麽,把肩上暖融融的、護了他一路的大衣脫了下來,遞還給他。
封懷看他,見他乖乖巧巧站在旁邊,面色平靜,什麽也沒問,好像早知如此的模樣。
莫名的,封懷眉宇間有些煩躁,淡淡開口道:「從現在開始到我回來為止,你不能踏出門一步。」
衛菘藍點頭。
封懷:「給你的符貼身放好,如果遇到什麽不對立刻給我打電話。」
衛菘藍又點了點頭。
封懷邁步進了客廳,走到衛菘藍面前,擡起修長的手,在衛菘藍的註視中,扣住了他的下巴,隨後,緩緩擡起。
長發垂落,露出那張清秀精致的臉,聲音低緩:「你這是什麽表情?」
衛菘藍茫然地「啊」了聲,澄澈的大眼睛裏映著他的影子,聲音乖軟得讓人心底發酥:「道長,路上小心。」
封懷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放了手。
「如果有事,就給我打電話。」說完,他轉身拿起自己放在門口的包,打開了門。
衛菘藍沒動,漫不經心地曲著一條腿,就這樣靜靜看著他的動作。
出門時,封懷還是轉身了,房間裏沒開燈,衛菘藍的身影隱在陰影裏。
外邊有人說話,門口這棟樓裏唯一一盞可以正常工作的聲控燈亮了起來,昏黃的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個長發長裙、化了妝容的男生美到妖冶,只是唇上的顏色被一點點蹭掉了,臉上失了血色,讓他想起初見他時的模樣。
封懷沈默了片刻,開口道:「菘藍。」
衛菘藍微微站直身,擡頭看他。
封懷道:「自己小心。」
門關了。
衛菘藍站在原地,呆了許久許久,直到屋裏漸漸濃黑,直到他的腿發木發麻。
他扶著墻,緩緩挪動,開了燈。
然後沈默地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把身上本不屬於他的妝容一點點擦除。
臉素了以後,他的臉上就半點血色也沒了。
他想,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理所應當的好事,怪不得今天封懷願意陪他浪費時間。
他覺得,或許封懷不會再回來了。
家裏重新變得空了,比封懷來的時候還空。
那些他淘的亂七八糟的辟邪的東西全都扔掉了,現在家裏只有他自己。胸前掛的小袋子裏那張符,是他唯一能依靠的東西了。
隔壁的嘈雜漸漸止歇,夜漸漸靜了下來,衛菘藍翻箱倒櫃找出了香燭,在陽臺上點燃,燭火香氣飄忽,他蹲在地上靜靜看了會兒,小聲說:「您走好。」
做完這些,他起了身,鎖好門窗,回了臥室。
家裏太靜,總是讓他想起之前那些日子自己一個人時的恐懼,他豎著耳朵警惕屋裏的每一個細微聲音,不敢睡覺。
又這樣,熬了一夜。
第二天天氣晴好,只是溫度又降了幾度,早上明顯感覺到了涼意,窗上凝了一層薄霧。
他擡手擦掉窗上的霧氣向樓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