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移開腳。
那是封懷從小一直帶在身上的,剛剛送給衛菘藍的雷擊木護身符。
衛菘藍不知道這是哪裏。
四野漆黑一片,他獨自一個人開著車向前走,辨不清方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只知道自己應該去到某一個地方。
車燈照明範圍只有前邊幾米距離,再遠的地方光線完全被黑暗吸收,整個天地仿佛只有他自己。
外邊的風好像很大,他的身體好像也很冰,很僵硬,手腕很疼,想從方向盤上脫離,可手卻並不聽使喚。
他吐了口氣,努力看清前邊的路,心裏想著——怎麽還沒到呢?再快點。
鄉路狹窄,前邊出現了一個白點,就在道路正中間。
他用力眨了眨眼,疑惑地自語道:「這只鴿子怎麽大半夜停在路正中間了呢?」
他怕撞到它,緩了車速,鴿子歪頭看他,也沒走。
他把車停住,打開了車門,想去看看它是不是受傷了。
就在這時,他腦中忽然閃過一絲清明——他能下車了!
他怎麽會在車上?
他根本沒開過車!
想到這裏,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他邁動僵硬的腿,轉身向後跑。
呼嘯的寒風裏,鴿子受了驚,撲棱棱拍著翅膀離開了,一只早已偷瞄它許久卻因為有車來而望而卻步的鼓勵低叫了聲,鉆進了路邊半人高的枯草叢中。
衛菘藍腳步慢慢停下,低下頭,在原地站定,黑夜中除了風聲,一片寂靜。
幾分鐘後,緩緩轉身,一步一步回了別上,車重新開了出去。
他還沒有到地方。
他應該去赴約的。
衛菘藍腦袋裏只有這一件事,他覺得這件事非常重要,有人在等他。
他加快了車速,可心底卻慌得不祥。
不知這條路到底有沒有盡頭,不知他走了多久,忽然看到前面有燈光。
那像是一個村落,家家戶戶點了燈,在夜色中燈火通明。
夜行一路,未知方向,他心中的不安已經達到了頂峰,看到燈光下意識松了口氣,提速向那個方向駛去。
就要到了,越來越近。
到了近前,衛菘藍的車輪被什麽擋住了,他想下去看看,忽然看見前邊有一道人影。
那是個長相非常英俊的男人,他穿著白色的禮服,優雅清貴,像個王子一樣,帥得讓人移不開眼。
他不認識他,可他還是控製不住向他走過去,揚起了愉悅的笑。
男人站在車燈的明暗交界處,向他伸出手,叫道:「菘藍,你太慢了。」
衛菘藍猶豫地看他的手,忽然心底閃過一陣厭惡恐懼,忍不住退後了半步。
不知為什麽,他摸向自己的脖頸,卻摸了個空。
男人笑容溫柔,隱帶哀傷:「菘藍,你過來啊。」
衛菘藍腦中嗡嗡作響,覺得全身發冷,想要後退,腳步卻違背意願地向了前。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隱怒的聲音:「衛菘藍,停下。」
仿佛有一道閃電劈向了他的魂魄,他悚然一驚,收回了邁出去的腳。
他非常混亂,覺得一半清明一半混沌,轉身去看說話的人,就見那人剛從一輛車上下來,向他走來。
他喃喃道:「道長……」
「菘藍!」前邊的男人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帶了點急切:「菘藍,快走,婚禮快開始了,他們都等著我們呢。」
衛菘藍收回目光,點了點頭,向男人走了過去,
走出兩步,就要到那人面前了,身後的又冷聲叫他,語氣帶了明顯的惱怒:「衛菘藍,你選他還是選我?」
衛菘藍腳步倏地一停,再次轉身看過去。
車燈光裏,那個男人身材高挑,面容冷峻傲氣,頭發高高束起,冷風吹散了他的幾縷額發,在夜色裏,有種孤傲淩亂的美感。
他覺得心裏一酥。
他轉了身,向男人跑了過去,笑著叫道:「道長……」
「菘藍!」
衛菘藍腳步一停,沒回頭,側耳聽著那個站在陰影裏的男人說:「你真的能和他在一起嗎?」
衛菘藍驀然一怔。
他臉上的笑慢慢淡了下來,眸中的光也漸漸暗了。
他低下頭,小聲說:「不能。」
男人語氣有些得意,柔聲道:「我們走吧,菘藍。」
可他也不想跟他走,可身體僵硬地掙紮了幾個來回,腳步緩緩挪動,竟是又要轉身。
「能!」封懷靜靜看著衛菘藍,一字一句地說:「只要你想和我在一起,就能。」
衛菘藍倏地擡頭,瞪大眼睛看他。
封懷擡步向他走近,走到他面前,同樣向他伸出手,說:「菘藍,跟我回家。」
一前一後,一明一暗,兩只手。
衛菘藍呆呆看著封懷,唇角不受控製地上揚。
身後那人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尖銳,衛菘藍好像聽不見了。
他擡起手,十分幹脆的牽住了封懷的手。
接著,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直到這時,他才感覺到冷,一種刺骨的冷,穿著單薄地在夜中行路,又被寒風吹了這麽久,他早該凍僵了,可剛剛好像什麽也感覺不到。
他腦子瞬間恢復清明,明白自己被鬼迷了,後知後覺地哭了起來。
他緊緊抱著封懷,號啕大哭,像個受驚後找到家的孩子。
封懷目光幽冷,淡色的眸子盯著前方黑暗,口中快速念咒,夜色中一道清光飛出,直直紮進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