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卷起了兩人的衣擺,陰氣四溢,冷入骨髓。
衛菘藍轉頭看去,就見一柄劍插在了一團濃墨般的黑影中。
那黑影散散聚聚,最終隨著劍光越來越盛,它越來越淡了。
衛菘藍看著那個漸漸消散的身影,忽然開口叫道:「李榭,你為什麽……」
他的容貌重新變成了生前的模樣,看向衛菘藍,聲音仍舊溫柔:「菘藍,真遺憾啊,在死後才遇見你。」
他笑了笑,說:「原來人死了,真的就什麽都沒有了……」
最後那句話很淡很淡,被風吹散,化成零星光斑,散了。
眼前的場景也變了個模樣。
這哪裏是什麽村莊,分明是一個墳地。
衛菘藍正站在墳地中間,周圍都是高高矮矮的墳包。
被他開來的那輛車撞倒了一塊墓碑,大概就是剛剛攔住車輪的東西。
風穿過墳地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一張紙錢被風卷到了他的身旁,衛菘藍嚇得腿都軟了,死死抱著封懷,顫聲叫道:「道長……」
封懷揉了揉他的頭發,低聲道:「沒事了。」
李榭的墓就在幾步外,墓上堆了許許多多的祭品,墳前有一套顏色鮮亮的壽衣,下邊壓著一張婚書。
而衛菘藍的目光被另一樣東西吸引了。
那是一只體型很大的泰迪犬,臥在李榭的墓前,依賴地依偎著他的墓碑,像是依賴著他的主人。
它早已沒了氣息,肚子幹癟,比在夢中瘦了許多許多,凍得僵硬,陪他的主人在此長眠。
片片冰晶自天空飄落,秋盡,初雪了。
衛菘藍最後看了眼那墓碑上笑得溫柔的男生,低聲說:「封懷,我們走吧。」
車行駛在漆黑的路上,衛菘藍望著窗外發了會兒呆,忽然說:「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他爸的事。
」
封懷淡淡地說:「可能知道吧。」
衛菘藍想起李榭最後那句話,楞了會兒神。
他說——原來人死了,就什麽也沒有了。
可能他什麽都知道。
手腕火辣辣的疼,他擡起手,對著咬痕輕輕舔了舔,說:「有點疼。」
封懷把車停下了,衛菘藍轉頭看他,聽到他說:「給我看看。」
封懷如果不理他,他可能還沒什麽感覺,但封懷要看,他忽然就覺得委屈了起來,可憐巴巴地說:「怎麽辦?好像越來越疼了。」
封懷握著他的手,就著車內燈光看了少頃,低聲道:「咬得太狠了。」
衛菘藍「嗯」了聲,說:「我當時怕……」
話沒說完,封懷忽然低頭,在他的傷口處輕輕吻了一下。
衛菘藍心跳漏了半拍,呆呆看他,小聲說:「封懷……」
封懷擡起頭,清亮的眸子看進他的眼睛,說:「你好厲害。」
被那雙眸子認真看著,衛菘藍心情慢慢雀躍了起來,他揚揚下巴,有點小驕傲地又「嗯」了聲。
車窗外雪靜靜落著,一抹白飛過車前,是只白鴿。
衛菘藍瞪大眼睛看過去,就見白鴿飛過車前,路燈照射範圍內,一只火紅色的狐貍路過,腳步微頓,轉頭看了他們一眼,竄進草叢,向著鴿子追去,只留路上一串狐貍爪印。
封懷變戲法一樣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放在了衛菘藍的掌心,松了手。
「我開快點,回家睡覺。」
雪夜浪漫,還留著那人體溫的巧克力更加浪漫。
衛菘藍沒意識到,他已經忘記自己的手在疼了。
就像剛剛因為打針大哭的孩子,被一塊棒棒糖轉移了註意力。
車開了將近三個小時才回了縣城,到了自家樓下已經後半夜了。
樓裏一片安靜,這個時間,多數人都睡了。
走到六樓,衛菘藍開門時,意外發現自家的門鎖修好了,他打不開。
隔壁的門忽然開了,王奶奶探出頭來,松了一大口氣,道:「我一直等著呢,你終於回來了。」
衛菘藍眼睛發燙,大步走過去,小心翼翼抱住了小老太太。
王奶奶一臉蒙圈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撫道:「沒事就好,快回去睡覺吧。」
她把鑰匙給了衛菘藍,說:「我怕丟東西,門給你修好了。」
家裏很暖和,裏邊已經被收拾得幹凈整潔。
夜色溫柔,這些日子的驚險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舒舒服服洗了個澡,衛菘藍重新換上了他的粉紅兔子睡衣,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封懷坐在沙發上發消息,頭發濕漉漉的滴著水,長腿交疊,慵懶隨意。
衛菘藍心跳有點快,跑過去,跨坐在他的腿上,把幹毛巾搭在他發上亂揉。
封懷把一手護在他身後,反手打字,沒擡頭看他。
衛菘藍忍不住心裏的悸動,低頭悄悄親吻他的鼻梁。
「……」
封懷關了手機,擡手挑起他的下巴,意味深長地低語道:「衛菘藍,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
衛菘藍軟軟地環住了他的脖子,鼻尖貼著他高挺的鼻梁,眼睛晶亮地說:「說你可以和我在一起。」
封懷:「……」
封懷:「不是這句。」
衛菘藍眸色漸漸黯淡了下來,沈默了會兒,垂眸說:「說你是道士,不能和我在一起。」
封懷的薄唇貼在他的耳邊,低聲說:「我說如果能活下來,我會讓你知道威脅我的代價。」
衛菘藍心裏一驚,下意識想為自己說幾句公道話,可封懷已經扣住了他的後頸,靠近,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