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哥,給你的。”
那火紅的糖葫蘆裹著一層米紙,萬元樂道:“快拿走,我不要,給你小孩吃的。”
小妮子面露羞赧之色,“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她覺得萬元可有本事了,能帶著她大哥到城里去找事做,不管做了什麼,總比窩在這山溝溝強。
起初,大家伙聊到萬元去城里的事情,都是嗤之以鼻,總覺得他不務正業,不好好幫著家里把地種了,好高騖遠,做著出人頭地的春秋大夢,日子一久,大家的話風又變了,誰不想出去啊,可惜他們沒萬元的那膽量,嘴上貶低萬元,心里眼紅著呢。
周金民推了妹妹的腦門一下,“思春呢你。”
萬家人一聽,都哈哈大笑,小妮子被點破也不氣惱,癟了癟嘴,“怎麼啦?我就喜歡元哥這樣的,鎮上這幾個男娃都太小孩氣性,整天就想著怎麼逗那癱子。”
周金民的妹妹才十歲,說這話原本只是逗大家伙一個樂,童言無忌,但萬元在聽到許縉云的時候,下意識多問了一句。
“誰?”
小妮子眼睛錚亮,“還有誰啊,三娃子他們唄,今早還在街上撞見他們買炮仗。”
時間不早了,周金民得帶著妹妹們回去了,桌上的糖葫蘆沒有拿走,是妹妹非得留給萬元的。
一年到頭見不到什麼葷腥,也就過年的時候能吃上一回大肉,萬元大半年沒回來,姐姐今年特別多加了兩個肉菜,借著氣氛,萬元還陪著他爹喝了兩杯。
也不知道從幾時開始,時不時從外面傳來炮仗的聲音,每回都是一兩響,炸得并不久,光是聽著頻率,就能猜到是小孩在玩。
要不是為了守歲,爹和奶奶早就睡覺去了,萬元看向放在柜子上的糖葫蘆,他猛地起身,抓起糖葫蘆,連理由都懶得找,“爹,你們先吃著,我一會兒就回來。”
“你上哪兒去啊?晚點還等著你點炮呢。”
“您又不是能點。”萬元頭也沒回,跑得飛快,炮仗一炸,瞬間將他的聲音淹沒。
去哪兒?萬元自個兒也沒想好,就是這雙腿不聽使喚,鬼使神差地朝著許縉云院子的方向跑去,老遠看見幾個黑影趴在墻頭上。
入夜后外邊的風更大了,過不過年的,和許縉云關系不大,他原打算跟平時一樣早點回屋睡覺。
桌上還放著萬元白天拿來的饅頭和花卷,他原是不怎麼吃東西的,解手不方便,可一想到是萬元拿來的,他又不想白白浪費掉。
門外有萬元白天劈好的柴,爐子里的火一天沒斷過,許縉云將花卷放到爐子旁煨熱,自己則靠在輪椅里走神。
他說不上來是種什麼感覺,好像是萬元替他洗了個澡,他又重新活了一次,他原本是陷在了沼澤里,就等著沼澤將他一點點吞噬,偏偏萬元拉了他一把。
那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很奇妙,奇妙的同時,又讓他沒有方向,萬元幫了他一回又怎麼呢?他這樣一個癱子,是沒有以后的,他沒有希望,也沒有目標,茍延殘喘。
炮仗的聲音并不陌生,只是格外的近,像是從院子里傳來的,許縉云用手碰了碰花卷邊緣,已經熱乎了,他拿起咬了一口,不打算出去瞧瞧,可院子里鬧得動靜很大,許縉云只能推著輪椅出去。
今晚旁人家都燈火通明的,自己這院子即便是沒有點燈,也能隱約看到墻頭趴著的幾個小娃,一道火光從墻頭扔出,在天空劃出一道白光,最后掉在了院子中央,“啪”的一聲炸開了,幾人拍手叫好,絲毫沒因為許縉云的出現而害怕。
墻下的那口枯井旁散落著石塊,許縉云眉頭微微擰緊,那是萬元白天才掃過的院子。
“喂!”忽然,熟悉的呵斥聲打斷了小娃的惡作劇,他們立馬從墻頭跳了下去,“回你自家炸去!”
是萬元。
小娃還跟萬元還嘴,“過年就他家不放炮,多晦氣,我們幫幫他唄。”
“你家現在也沒放,放你爹褲衩里去,看你爹今天揍不揍你。”萬元怕他們還淘氣,“給我。”
這癮還沒過夠,炮仗都被沒收了,幾個小娃意興闌珊地跑回了自家院子。
萬元揣上炮仗,上前去敲門,剛敲一下,門自己就打開了,許縉云就坐在堂屋門口。
“你晚上不鎖門啊?”這破爛院子里什麼都沒有,確實沒有鎖門的必要,萬元順手把門一關,便朝許縉云走去。
萬元把許縉云推進了屋子里,火爐還在燒著,隔著一旁的花卷被火爐烤得都發黑發硬了。
“你怎麼來了?不用待在家嗎?”許縉云倒也不尷尬,自己更落魄的樣子,萬元都見過。
萬元坐到板凳上,從袖子里掏出糖葫蘆放到許縉云腿上,“我家人多,我姐陪著我爸和我奶的。”
糖葫蘆的紅色透過了油蠟紙,許縉云舉著來看了一眼,給他的?
萬元解釋道:“嗐,金民妹妹非要給我,我又不愛吃這玩意兒,你嘗嘗。
”
說話間,萬元偷摸著打量了一下屋子,尿壺放到了角落,窗戶大開著,爐子里的火也沒有滅,這說明許縉云有把他的話放進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