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一個人的臉,那個人睫毛很長,眼角微微向下,看起來總有一種不符合年紀的懵懂。也不知道這麼心軟又好騙的人,是怎麼在職場摸爬滾打到今天的。
“真傻。”陸野低聲輕笑,眼眶卻莫名泛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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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總,這是上季度的報表您看一下。”
陳辭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秘書的聲音將他從走神中拉回現實。他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轉過身說:“知道了,放那里吧。”
在他身后,一架白色羽翼緩緩劃過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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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辭是一個多月后才知道陸野已經出國的。
某天公司有人到訪,自稱是廣陸集團的財務主管,受小陸總之托來送一張支票。支票上的數字剛好是陳辭花在陸野身上所有開銷的總和,不多不少,仿佛借此為他們畫上最后一個句號。
看著手中薄薄的紙片,陳辭心里不免苦笑。錢也許算得清,其他的呢?如果這樣就能一刀兩斷,那麼他失眠的這些天又是因為什麼?
“沒有問題的話我就先告辭了。”對面的中年精英說。
陳辭抬起頭,猶豫片刻還是問了一個問題:“陸野他有沒有說過什麼時候回來?”
“抱歉,這個我不太清楚。按照那邊的學制也許是兩年。”
“……知道了,謝謝你。”
送走客人,陳辭靠在辦公椅上,呆呆地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兩年對于陸野的年紀來說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可以談很多戀愛,也可以開始全新的人生,無論如何,那些都和陳辭沒有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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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因為一場蔓延全球的流行疾病,陸野畢業后又在國外滯留了兩年才回國。
在這兩年里,國內的經濟形勢天翻地覆,許多行業遭受重創,陳辭的小公司也沒能幸免,掙扎了不到一年便被另一家公司收購。
陳辭本人也從事事都要操心的小老板變成了給別人打工的企業高管,過上了按時上下班的平靜生活。偶爾想起陸野,也不再有洶涌起伏的情緒。難過像掠過水面的飛鳥轉瞬即逝,留下的漣漪總會被時間撫平。
三十二歲生日這天,陳辭一個人在家吹滅蠟燭,面對著空曠寂靜的房間,久違地產生了名叫孤獨的感覺。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向他示好過,但都被陳辭用各種理由回絕了,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他好像一直在等待著什麼的到來。等到今天,終于等累了。
原來結束不是摔在地上的玫瑰花,也不是歇斯底里的爭吵,更不是互相退還的禮物和放縱買醉的黑夜。
結束沒有任何儀式,也不需要任何告別,它只是漫長余生中的某個瞬間,腦海中忽然出現那個人的臉時,默默對自己說的一句:
“哦,原來我們已經結束了。”
第12章 “好久不見,陳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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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辭在隔壁市的姐姐最近忽然生病住院,姐夫醫院公司兩頭跑,實在照顧不來家里的小孩。夫妻二人無奈之下請陳辭幫忙,剛好最近工作不太忙,陳辭便把自己兩歲的小侄子接了過來。
小孩子看起來可愛養起來難,陳辭請了阿姨,還是因為帶孩子連著遲到了好幾天,助理都開玩笑問陳總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陳辭尷尬地笑了笑。
剛說完,電梯里進來兩個實習生,興致勃勃地討論樓下停了一輛特別囂張的邁巴赫。
“我們公司門口讓停車麼?”助理小聲自言自語。
沒想到實習生耳尖,回過頭說:“不讓啊,所以說他囂張嘛!”
助理想到什麼,忽然一拍腦門,壓低聲音在陳辭耳邊問:“不會是昨天說的新股東吧?”
陳辭想了想,沒太在意地回答:“也許吧。”
最近忙著帶孩子,隱約聽說來了一位神秘大款,短短兩天收購了公司16%的股份。陳辭覺得這事和自己關系不大,便沒往心里去。結果剛到辦公室,董事長秘書敲門進來,說:“陳總監,今天新總裁上任,半小時后開會。”
“新總裁?”這個陳辭倒是沒聽說,皺了皺眉問:“這麼突然?”
“是啊……”董事長秘書笑得無奈,“是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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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一家公司突然換了總裁,照理說不該悄無聲息,陳辭懷著好奇去了會議室,不知道是大家太積極還是他最近遲到成了習慣,推門進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等他一個。
“不好意思我……”陳辭習慣性地開口,話沒說完,仿佛有所感應一般,忽然抬眼看見會議桌盡頭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運動裝變成了剪裁精良的西裝,潮牌項鏈變成了積家腕表,連周身鋒利的銳氣都仿佛有所收斂,變得更加沉穩。唯一不變的是看向陳辭的目光,依舊像黑夜中危險的火焰。
“……我遲到了。”陳辭低不可聞地說。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的新任總裁,陸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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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小時的會議說了什麼,陳辭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甚至避免和陸野對視,始終低頭裝作沉思的樣子。
會議結束后,陳辭逃似的第一個離開會議室去了洗手間,把自己關進最里面的隔間,鎖上門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