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酒店門口目送合作伙伴離開,他按了按太陽穴。助理劉錫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
他拉開車門,想起什麼,忽然道:“今天不回家,麻煩你,送我回公司。”
公司?
這麼晚了……
“霍總,是有什麼文件忘拿了嗎?”看著車后座眉頭緊皺的人,劉錫關切道,“我叫李秘書直接給您送家里去吧?”
霍端陽皺著眉,執著道:“不回家。”
劉錫訥訥地轉過頭,心中暗暗想,怪不得人家是老總呢,喝了酒還要忙工作。
辦公室的休息室東西很齊全,甚至還有一個衣柜,裝著西裝和貼身衣物。年末忙起來,霍端陽可能連著好幾周都在這兒湊合過活。他孑然一身,人站在哪,哪里就是家。越是苦出身的人越拼,因為知道自己沒有捷徑可走,除了勤奮,別無他法。
霍端陽從小到大,從學習到生活,總是全力以赴地往上爬。
只有那麼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想過要停下。
那時奶奶剛離世,悉心幫助他的紀許清幾乎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如愿以償拿到等待已久的公費名額,卻并不開心。如果不是紀許清不留情面的拒絕,他可能真的會懦弱地停步……
水杯在玻璃桌上磕碰出輕響。
劉錫:“霍總,喝點熱水吧。”
“辛苦你了,早點回家。”
門合上,他調暗燈光。
手機響了一聲,是特別關心的提示。他沒有打開手機。
他已經二十八歲,在那些反復回味的日子里早就明白紀許清那番話的用意。可越明白,才越畏懼。
他對自己一直很好,因為他是師長,自己恰好是他的學生。
七年前那個無解的問題重新浮出水面。
霍端陽頭痛欲裂。
幫助他妹妹一次的情分,能維持多久?
夜晚和酒精讓人變得無比脆弱,霍端陽在一番矯情做作的想法中漸漸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休息室的門開著一條縫。
他看著門口笑得不懷好意的肖世陽,皺眉道:“有事?沒事就出去。”宿醉過后,頭重腳輕。
“我來看你偷雞不成蝕把米,”肖世陽納罕道,“你個工作狂還知道偷懶了,要不是昨天正好去談單子,昨晚那頓酒就該我喝了。”
霍端陽皺著眉,冷淡道:“那你先高興著,先通知你一聲,最近我可能要休假。”
“什麼?!”
休假?
肖世陽不滿道:“怎麼這麼突然,你準備退休養老?”
“不。”
男人背對他站在床邊,慢條斯理地系上領帶。
“去結婚。”
而他的未婚夫紀許清,此時此刻正在監考。
監考的考試科目是馬克思主義原理。上學期的期末考試推遲到開學。分發完試卷,底下已經有學生坐立不安躍躍欲試。將各種小動作盡收眼底,紀許清敲敲講臺,笑得溫潤,敲打道:“一堂考試不能改變人生,只能反應每個人一學期的收獲,希望你們都能尊重別人的努力,也學會尊重你自己。”
說完,他在講臺后落座,似乎無所事事地翻看起桌上的一張報紙。然而莫名的……有小心思的幾個學生仿佛被看破一般,直到考試結束也沒敢拿出準備已久的小抄。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收完試卷交到教務室,教學樓里學生人走樓空,走到門口時手機響,他掏出手機,看一眼來電人,聲音不自覺放輕。
“喂?”
電話那頭是一夜未歸的霍端陽,霍端陽清清嗓子:“要下班了嗎?”
昨晚他發給霍端陽的短信,內容是問他回不回家。直到現在也沒收到回復。
紀許清抿抿唇,“剛監考完,你——”
他正想問“你今天回家吃飯嗎”,就聽身后一個學生高聲叫了一聲“紀老師”。
沒說完的話被打斷,霍端陽低聲說:“你先忙。”便先一步掛斷了電話。
來人是他的課代表高陽,高陽人如其名,高大陽光,從穿著上能看出家境不差。不過跟家里似乎關系不太好,節假日往往申請留校,紀許清公寓便是出租給他,因是學生,價格收得很低。
高陽見他手里抱著資料,自然地伸手,“紀老師,我幫你拿。”
“不用,”紀許清笑著拒絕,問,“怎麼?找我有事?”
“啊……”比他還高出一頭大男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腦勺,“就……老師,這個月的房租,我可能要下個月才給你……”高陽表情有些窘迫。
“房租的事不著急,”紀許清沉吟片刻,只說,“如果生活上有困難,可以跟老師說。”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校門口。
紀許清的腳步一頓,望向校門外。黑色的卡宴靜靜停在那。勁瘦挺拔的男人靠在車身,正低頭看著手機,秋風一卷,他額前的頭發動了動。
“哇,豪車啊。”高陽羨慕地看向那渾身上下透著成功人士氣息的男人,“希望以后我也能開豪車戴名表。”
他看著,忽然覺得好眼熟,總感覺在哪見過這男人。
某英俊男子若有所感,在兩道目光下抬起頭,看見紀許清,霍端陽眉間舒展開。
高陽疑惑地順著目光看紀許清,“老師,你們認識?”
紀許清沒有將私事向學生透露的習慣,只說:“是你的學長,我曾經的學生。”
“啊!”高陽一拍腦袋,終于想起來在哪見過這人了。